白洛溪一边看着正在熟睡的儿子,一边听着召月转述朝会发生的事。
她都不用亲临,便能想象出那副场景,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更离谱的事情她都见过。
对于这件事她早有预料,若不是顾首辅一直告假,她也不会让闵叔去办这件事。
或许是闵叔从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他的政治理念太过理想,要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而宁叔爷身为皇家子弟,皇权太过根深蒂固,更不会站在他人角度去思考问题。
在她看来镇边侯这个人,贪生为真,怕死却是未必,毕竟当年侯府只余他一条血脉。
不论当年何等缘由让他弃战,都不影响她今日要宰这头肥羊。
想到这,她吩咐召月道:“你拿上我之前整理出来的账本跑一趟顾府,想来首辅的病也该好了。”
召月面色有些踌躇,上次娘娘和首辅大人发生争端便是因她涉政而起,如今她再跑去顾府,不是上赶着让首辅大人不痛快嘛。
白洛溪岂会不知召月的担心,但她更相信顾肃之的为人。
此人虽有些固执还会有些墨守成规,但却是一位实打实的忧国忧民的好官。
“你且放心的去,顾大人看到账本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了,让紫荆跟着一起去,织布机也带上。”
“是”
紫荆便是那位机灵的小宫女,她老家在苏杭下面的一个小村,村里的女人世世代代靠纺纱织布养家,若不是家乡遭了水灾,她也不会入宫。
见召月姑姑来叫自己一起出宫去首辅府,紫荆紧张的双腿都在发颤。
马车外,街头小贩的叫卖声清脆悦耳,时不时还能听到孩童缠着娘亲要糖吃的撒娇声。
若是以往,紫荆定要好好偷看一番,只是如今却心中繁杂。
召月见此,柔声安慰道:“莫要紧张,顾大人是位好官,不会为难我等宫人,你只需按照之前在凤仪宫那样安心织布便好。”
“是,姑姑”
紫荆低首,但发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怯意。
“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拐卖良家妇女的贼子。”
紫荆难得见召月姑姑说笑,竟一时忘了害怕。
“紫荆,你也算是娘娘身边的近侍,当知道郊外有娘娘不少的产业。”
紫荆愣愣点头,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知召月姑姑这话是何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娘娘独独挑中了你跟我走这一遭。”
不是织布吗?紫荆突然眼睛圆瞪,凤仪宫的宫女家在江南者不知凡几,会织布的又不止她一人。
“难道…”想到那个可能,紫荆嘴唇微颤,竟有些不敢置信。
召月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娘娘说的对,紫荆在内侍中不是手段最凌厉的那个,也不是八面玲珑之人,但她唯有一点便胜人无数,那便是极容易获得旁人信任。
而郊外的那批女工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值得她们信赖的掌柜,想到这她心中也多了丝愁绪,不知顾大人今日会不会让她进门。
她紧了紧手中的布包,暗暗叹了口气,但愿如娘娘所说,这些账本能让他老人家回心转意。
被人念叨的顾肃之此时正躺在床上“哎呦”个不停,已经劝解了半个多月的顾夫人也失了耐心。
“别哎呦了,吵的我脑仁疼,大夫都说了你身体壮的像头牛,你还要赖在床上到什么时候。”
顾肃之如被人踩了尾巴,坐起身来气喘如牛。
“我这是心病,心病难医懂不懂,一介妇人,见识短浅。”
“好啊”,顾夫人气的一把将人推倒,“我这个妇人是见识短浅,你倒是见识深,不还是被娘娘骂的缩在府里当乌龟。”
“你…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顾肃之躺倒在床,回想当日被骂朽木、冥顽不灵、茅坑里的石头,他哎呦的声音就怎么也止不住。
皇后娘娘那张嘴是真毒啊,整整一炷香,骂他的词就没重复过,哪怕少骂几句,他也不至于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顾夫人看着床上的人,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成亲几十年今日最是爽快,就该让娘娘治治这些糟老头子。
“咚咚”,管家正在这时敲响了门。
“老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顾夫人还来不及回话,顾肃之已经硬气的喊了起来,“不见,我明日就上折子告老还乡,哼,哎呦—”
顾夫人这次真是下了狠力气,将顾肃之拧的嗷嗷叫。
“死老头子,你想死我不管,若是因为你影响了我儿的前程,小心我跟你拼命。”
说完再没看床上的人一眼,带着管家去了前厅。
顾肃之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咬咬牙低哼道:“就上折子,我就上”。
虽这么说着,他还是慢腾腾的起来穿好外衫,一步步挪去了前厅。
刚至门前,就听到刚刚还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太婆的大笑声。
哼了哼,迈着四方步进了门,召月看到来人带着紫荆起来见礼。
“大人安好,卑职奉娘娘之命带来一物奉于大人。”
顾肃之虽脸色不好看,但更多的是自己心里别扭,倒还不至于对着两个小姑娘发脾气。
摆摆手,坐到了上首,“不知娘娘派指挥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召月心中一定,拿出账簿交于一旁的管家递了上去,同时让人将外面的织布机抬了进来。
顾夫人好奇的看着厅中的大家伙,倒是顾肃之看着账本的神情从闲适变得越来越严肃。
纸上的那窜数字晃的他眼晕,同时心里却有股压都压不下去的雀跃。
他没有怀疑这册账本里的数字被人弄虚作假,因为这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女官…哦,不…如今是近臣的召月送来的。
看着首辅大人将账本压在手下却一言不发,紫荆紧张的双腿都开始发僵。
“你,跟我走一趟镇边侯府。”
紫荆瞪着眼睛看向顾大人的背影,又不确定的看向召月,见对方点头,这才匆忙去追人。
而那架织布机就那么孤零零的留在前厅,至于之后是怎么被人敲锣打鼓请走的,却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