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来话长。
老侯爷吴远道膝下原本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吴为十年前镇守西玉关,跟妖蛮打仗时把命留在了那里。
吴签从小跟哥哥亲得很,听说兄长战死的消息后,整个人都蔫了。
那会儿魔怔似的闹着要去边关报仇。
可惜功夫稀松平常,实在不是那块料。
最近茶楼酒馆里都在传,说永安侯怎么横扫妖蛮雷隼部落,许校尉怎么斩杀搏虎勇士。
小侯爷每回都听得眼睛发亮。
听着听着就做起白日梦,仿佛自己也在赤水河战场上,跟着将士们冲锋陷阵。
更想着要是能跟那位传奇许校尉拜把子该多威风。
昨儿凯旋仪式上,他站得老远看不清许平安长相。
但许平安在皇城门口手起刀落,砍了妖蛮使节洪都拉斯那场面,他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当时激动得差点把袖子都扯破了。
打定主意这两天就去拜会丰林伯。
一高兴,晚上就跟几个酒肉朋友在酒坛巷喝大了。
醉醺醺乱窜时撞上了回家的许平安夫妇。
见虞家姐妹生得标致,这小子借着酒劲就敢动手动脚。
结果被许平安揍得满地找牙。
等知道眼前正是自己崇拜的大英雄,肠子都悔青了。
臊得当场脚底抹油溜了。
回家路上心里直打鼓,生怕老爹拿家法收拾他。
谁成想老爷子居然哼着小曲在院里自斟自饮。
哼的还是塞外传来的古怪调子。
可把小侯爷吓一跳。
要知道他爹平时饮食清淡,酒杯都不沾边的。
更离奇的是广进侯见儿子回来,破天荒招呼他坐下喝酒。
吓得吴签直摸老爹额头,生怕是得了失心疯。
等爷俩碰了杯才知道,老爷子高兴自有他的道理。
比起街头说书人的演义段子。
广进侯从兵部弄来的赤水河战报可详细多了。
老爷子带兵三十载,把各处战报往桌上一摊。
三下五除二就还原了整个大捷的来龙去脉。
他心里直感叹永安侯虞卿运气真是好到爆棚,更佩服许校尉那叫一个能打又聪明。
听说大晋打了个漂亮仗,老侯爷乐得合不拢嘴。
赶紧让厨房摆上酒菜,自斟自饮,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瞧见自家那个总闯祸的儿子,连骂人的劲头都没了。
拽着儿子就唠起赤水河那场惊心动魄的仗。
爷俩喝着喝着,小侯爷就有点上头了。
白天在凯旋门外瞧见满地妖蛮腰牌的场景直往眼前蹦。
献俘仪式上那些妖蛮将领龇牙咧嘴的脑袋瓜更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再想到许平安手起刀落给妖蛮使节咔嚓了,替上京百姓报了仇。
小侯爷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停不下来。
广进侯给看懵了。
吴签这回没藏着掖着,把晚上干的缺德事全抖落出来了。
老侯爷气得胡子直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可这回稀奇,小侯爷不躲不闪也不顶嘴。
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叫一个真心悔过。
老侯爷到底心软了,让他天亮就去丰林伯府请罪,任人家发落。
这回小侯爷倒是乖得很。
把平时花里胡哨的锦袍扒了,换了身粗布衣裳。
连油光水滑的头发都洗得清清爽爽。
天刚蒙蒙亮就跪在丰林伯家门口,等着人家处置。
许平安听完来龙去脉,心里暗赞广进侯是个明白人。
再看这小侯爷认错态度挺实在。
气早就消了大半。
摆摆手说:
“年轻人嘛,谁还没个犯浑的时候。”
“知错能改就成。”
“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以后都别提啦。”
签见丰林伯这么大气量,真不计较昨晚那破事儿。
许平安还招呼他进屋喝茶。
把这小侯爷感动得又抹起眼泪。
聊着聊着才发现。
许平安觉着这小侯爷虽说混了点,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就是平时被惯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看许平安真不记仇,吴签也放松不少。
俩人居然唠起了家长里短的闲话。
这时候许平安才反应过来,原来小侯爷对上京城的吃喝玩乐门儿清。
上京城里就没有他没喝过酒的馆子,没逛过的教坊司。
许平安眼珠一转,
顺口就问小侯爷知不知道怎么在上京城卖酒。
吴签听说许平安想做生意,
立马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说这事儿包在他身上。
还特热情地提议,反正今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就带许平安转转上京城。
许平安琢磨着,有这上京城里的万事通领路,
确实能省不少麻烦,也就没推辞。
刚好虞卿要和妹妹要去军营处理杂事,完事还得回侯府盯着下人打扫收拾。
钟玉征这边也要回去看看悬刀卫的弟兄们,顺便得派人给她爹报信,说说女侯爷给她和丰林伯指婚的事儿。
等三位姑娘都出了门,许平安也跟着小侯爷上街了。
有这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带路,办事就是顺当。
小侯爷领着许平安直奔酒坊街,把城里各种酒的价格问了个遍,还带着他把上京大大小小的酒楼转了个七七八八。
各家掌柜见是小侯爷驾到,个个点头哈腰赔笑脸,
一看就知道这位爷是常客。
跟着小侯爷这么一溜达,许平安很快就把上京酒水的行情摸清楚了。
这儿的酒价比丰林县那边可高多了。
要是把茅台酒卖到上京,最保守估计也能赚个三四倍利润。
许平安转悠了一上午摸清了行情。
越琢磨越觉得往上京贩酒准能发大财。
眼瞅着快到晌午,正想请小侯爷随便喝两杯。
没想到人家早就在上京顶有名的金玉楼摆好了赔罪宴。
不光订了席面,还特意请了好几个勋贵子弟来作见证。
许平安心里苦笑,可看小侯爷态度这么诚恳,实在不好推辞伤了人家一片心意。
晌午头儿,金玉楼三楼的雅间里。
一帮人热热闹闹围坐成圈。
许平安被让到主位,小侯爷亲自在旁边端茶倒水。
作陪的还有五六个平日里和小侯爷玩得好的勋贵子弟。
许平安瞅见几个熟面孔,都是那晚见过的人。
这几个见了许平安个个陪着笑脸说好话。
等人来齐了,赵公子招呼跑堂的问话。
“你们这儿有啥好酒?”
跑堂的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接茬。
“侯爷您今儿可赶巧了,前些天我们酒楼刚进了批神仙醉。”
“那滋味儿,啧啧,喝过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不过就剩最后两坛子,您看…………”
小侯爷一听有好酒,立马拍板。
“今儿我请的可是贵客。”
“管他几坛,全给我搬来!”
跑堂的搓了搓手,陪着小心提醒。
“给您搬酒自然没问题,只是这酒金贵得很。”
“一壶酒就要二十两银子呢!”
“东家交代过,得先付现银,我才能去柜台给您取货。”
小侯爷听着这话,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
“我堂堂广进侯府还能欠你这点酒钱?”
“小爷我喝遍京城名酒,就没见过这么大谱的店家!”
不过瞥见端坐的许平安,他到底没敢太放肆。
啪地甩出张五十两银票:“赶紧的,给爷拿两瓶来!”
“得嘞!您稍候!”
片刻后,伙计端着红漆托盘,像捧圣物似的请出两尊酒瓶。
许平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传说中的【神仙醉】。
但见两尊三彩瓷瓶流光溢彩,釉色在烛火下泛着珠光。
单这瓶子就值三两——大晋朝谁不知道,三彩瓷可是贡品级的好东西。
伙计刚启封泥,醇香便如春潮般漫开,勾得满座喉头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