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诀如遭雷击,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母亲临终时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你父亲……不是人类……”
“胡言乱语!”云成玉率先打破沉默:“我大师兄的父亲早死了。”
男子,也就是赤玄夜低笑一声,那笑声让大殿里的温度骤降:“孩子,你体内流淌着我的血,难道感觉不到吗?”
宿诀确实感觉到了。
自从这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出现,他体内的魔气就异常活跃,尤其是来自母亲那一半的人族血脉,竟与对方产生诡异的共鸣。
“证明。”宿诀冷冷道,剑已出鞘三寸。
赤玄夜抬手,一滴暗金色的血液从指尖渗出,悬浮空中:“太古魔族的血,与你母亲的特殊血脉结合,才造就了你这样的……异类。”
那滴血散发出令宿诀灵魂战栗的气息,无需验证,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承认,这是同源之血。
“为什么现在出现?”宿诀的声音比寒风还要冰冷。
见他这般冷静,赤玄夜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因为时机到了,百年前魇怪之乱,乌竹眠陨落,你彻底堕魔……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听到乌竹眠的名字,宿诀眼中血色暴涨:“你找死!”
魔气如火山爆发,宿诀瞬间出现在赤玄夜面前,长剑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斩下,然而剑锋在距离赤玄夜咽喉一寸处戛然而止。
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攻击。
“愤怒,仇恨,很好。”赤玄夜纹丝不动:“但你应该先听完真相,比如……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宿诀的剑开始颤抖,不是因恐惧,而是因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云成玉见状,悄悄移动位置,灵力在身后凝聚成了无数细针。
“多年前。”赤玄夜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这温柔比先前的冷漠更令人毛骨悚然:“我在江南一个小镇遇见你母亲,她正在河边浣纱……”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宿诀似乎也看到了那一幕。
春日午后,杏花纷飞的小镇河边,身着素衣的少女正在浣纱,她有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手腕上戴着一串古朴的银铃,每当她动作时,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十六岁的柳青瓷,宿诀的母亲。
“姑娘,这溪水可凉?”
柳青瓷抬头,看到岸边站着一位俊朗的白衣剑客,男子眉目如画,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还好。”柳青瓷腼腆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浣纱,她没注意到,当溪水溅到男子靴子上时,竟没有留下丝毫水痕。
“在下赤玄夜,游历至此,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镇上最好的酒家?”
看似人类男子,实则是伪装成人类的魔族温声问道。
天真单纯的柳青瓷指向镇东:“杏花楼不错,他家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赤玄夜突然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片花瓣,这个过分亲密的举动让少女涨红了脸。
“多谢姑娘指点。”赤玄夜将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黑眸深处闪过一丝红光:“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
记忆跳转,宿诀看到母亲坐在闺房中,正对着铜镜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已经干枯的杏花花瓣。
“青瓷,那位剑客又来了!”窗外传来女伴的呼唤。
柳青瓷慌忙起身,差点打翻妆台上的胭脂,她跑到窗边,看到赤玄夜站在院外的杏树下,手中捧着一束新摘的野花。
记忆再次变换。
这次是柳家祠堂,柳父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不行!来历不明的江湖客也想娶我女儿?”
“爹,他不是坏人!”柳青瓷跪在地上,泪水涟涟:“他答应会在镇上安家,不再四处游历……”
“你懂什么!”柳父气得胡须发抖:“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柳青瓷不知道,父亲年轻时曾学过一些相术,他看出赤玄夜眼中非人的冰冷。
但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礼那夜,赤玄夜揭开新娘盖头时,柳青瓷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她以为是烛光映照,没有在意。
“夫君……”柳青瓷羞涩地低头,没看到丈夫嘴角浮现的诡异微笑。
记忆画面很快变得扭曲而痛苦。
婚后的第三个月,柳青瓷开始做噩梦,梦中她的丈夫变成了一团黑影,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灵。
每次惊醒,她都会发现赤玄夜正凝视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夫君,我最近总是做噩梦……”
一天清晨,柳青瓷忍不住倾诉。
赤玄夜轻抚她的长发:“你有孕在身,难免多梦。”
“有孕?”柳青瓷瞪大眼睛。
“嗯,我们的孩子。”赤玄夜的手滑到她平坦的小腹:“他很特别。”
沉浸在喜悦中的柳青瓷根本没注意到丈夫说“特别”时语气的异样。
直到那个雨夜。
柳青瓷被腹中剧痛惊醒,发现丈夫不在身边,窗外电闪雷鸣,她撑着身子下床,循着奇怪的声音走向后院祠堂。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赤玄夜悬浮在半空,周身缠绕着黑雾,祠堂的地面上用鲜血画着诡异的阵法,阵法中央躺着一只刚被挖心的灵兽。
最可怕的是,赤玄夜的脸苍白如尸,双眼全黑,额头上两道暗红魔纹如活物般蠕动。
“啊!”柳青瓷的尖叫被雷声淹没。
赤玄夜转头,看到妻子惊恐的表情,竟露出一个微笑:“来得正好,仪式需要你的血。”
“你……你不是人!”柳青瓷踉跄后退,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赤玄夜飘到她面前,黑眸中毫无感情:“当然不是,不过你很特别,柳家的血脉竟能承受魔息,所以我选中了你。”
他伸手抚摸妻子隆起的小腹:“我们的孩子将是太古魔族重现世间的钥匙。”
柳青瓷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正躺在自家床上,赤玄夜已恢复人形,正坐在床边熬药。
“别怕,”他柔声道:“在孩子出生前,我不会伤害你的。”
于是从那天起,柳青瓷成了囚徒,赤玄夜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用各种灵药喂养她腹中的胎儿。
镇上开始有人失踪,柳父察觉到异常,却在调查途中暴毙。
柳青瓷知道,这一切都是赤玄夜做的,可无论她如何痛苦,如何仇恨,都无能为力。
*
记忆画面来到宿诀出生的那夜。
暴雨倾盆,柳家老宅内,柳青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雷声淹没。
接生婆一个个惊恐地逃离,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婴儿,出生时周身缠绕黑气,额间隐约有魔纹闪现。
只有赤玄夜抱着新生儿,黑眸中闪烁着狂喜:“完美!人族与太古魔族的结合,竟能孕育出如此完美的容器!”
虚弱的柳青瓷挣扎着伸出手:“孩子……给我……”
赤玄夜将婴儿放到她怀中,魔气突然被婴儿体内另一股力量压制。
那是来自母亲血脉的神秘力量。
“有趣,”赤玄夜眯起眼睛:“你的血脉竟能中和魔气。”
柳青瓷紧紧抱住孩子,泪水滚落:“不管你是谁,别伤害我的孩子……”
赤玄夜冷笑:“他注定要成为太古魔族的王,七年后,我会亲自来接他。”
说完,他的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下一句回荡在雨夜中的话。
*
宿诀七岁那年,柳青瓷已病入膏肓,这些年来她带着宿诀东躲西藏,试图躲避赤玄夜的追踪。
她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阿诀”,诀别的“诀”。
柳青瓷从不曾对小阿诀说起他爹,也不爱对他笑,每次看着他,总是会露出一种复杂得让他看不懂的神情。
小阿诀天赋异禀,三岁能诵诗,五岁通剑理,他想让娘高兴,想让娘多对他笑一笑,但每到月圆之夜,他体内魔气就会失控,痛苦不堪。
“阿诀。”弥留之际的柳青瓷将小阿诀送去了不夜天城,她将一枚玉佩挂在儿子脖子上:“这是祖传的……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魔气……”
“娘亲!”小阿诀哭喊着,却没发现自己的泪水在半空凝结成了冰晶。
柳青瓷用最后一丝力气抚摸儿子的脸:“记住……你父亲……不是人类……不要……变成他……”
她的手垂落下来,玉佩突然发出耀眼的青光,将他体内暴走的魔气暂时封印。
*
记忆画面消散,宿诀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阎罗剑深深插入石板,周身魔气如烈焰般燃烧。
“现在你明白了?”赤玄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母亲的血脉特殊,能承受魔息,而我的太古魔血赋予你无上潜力,乌竹眠的神骨之所以能与你共鸣,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血脉组合。”
宿诀抬头,眼中血色与青光交织:“你利用我母亲……就为了制造一个‘容器’?”
赤玄夜微笑:“不仅如此,百年前让乌竹眠陨落的魇怪之乱,让你彻底堕魔,完成觉醒的地下密室,我都参与其中。”
他看向魔渊的方向:“如今时机成熟,太古魔族将重现世间,而你将带领我们……”
“闭嘴!”宿诀暴起,长剑带着滔天魔气斩向赤玄夜:“我要你偿命!”
这一次,剑锋撕裂了赤玄夜的防御,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却在半空化为无数细小黑蛇,朝宿诀扑来。
云成玉及时出手,灵力化作屏障挡住黑蛇:“大师兄小心!他的血有古怪!”
赤玄夜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好!这才配得上是我的血脉!”
大笑间,他双手飞速结印,整个大殿被突然降临的黑暗吞噬:“不过现在,你得先学会服从你的父亲……”
黑暗中有无数利爪伸出,抓向宿诀,就在危急时刻,宿诀胸口突然爆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
那是十二岁那年,他在不夜天城被三长老受重伤,濒死之际,与七岁的乌竹眠的神骨共鸣时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