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晚余听到叫喊,吃了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明知她在禁足,还敢跑来大喊大叫。
小文子站在树上,探头往外看,看到两个侍卫正拖着一个妃嫔往远处拖。
那妃嫔哭着不肯走,口口声声喊着有要紧事求见贞妃娘娘。
“好像是以前和齐嫔关系挺好的那个李美人。”小文子眯着眼睛细看,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晚余的心跟着一紧。
小文子说:“侍卫拔刀了。”
“快,叫他先别动手。”晚余急切道。
小文子忙向外大喊:“刀下留人!”
两名侍卫寻声望过来,见高高的梨树枝丫上站了一个人,也吃了一惊。
小文子接着又喊:“娘娘叫你们先别动手,娘娘有话问她。”
这时间,晚余已经叫紫苏扶着她去了大门口,用力拍了两下门板:“开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隔着门缝回道:“娘娘在禁足,不能出去。”
晚余说:“本宫不出去,把李美人带过来,本宫就在门槛里面问她几句话。”
侍卫仍在犹豫:“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违令者斩。”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晚余厉斥,“李美人再不济也是天子妃嫔,且与本宫是旧交,她若非走投无路,不会来此冒险,你只管把门打开,把人带过来,皇上若怪罪,自有本宫担责。”
门外默然一刻,到底还是把门打开了。
李美人被押过来,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一张清丽的小脸满是泪水与惶恐。
看到晚余的那一刻,她跪地嚎啕大哭:“娘娘,嫔妾万般无奈才来扰您清静,求您看在昔日微薄情分,救救嫔妾的家人吧!”
晚余隔着门槛看她,心中不胜唏嘘。
当初为了助她出宫,还是淑妃的齐家姐姐假借给李美人办生辰宴,把祁让请到永寿宫灌醉,让他在李美人殿里睡了一宿。
她清楚记得,那天她的放行条被祁让扔进了炭火盆,她拼死从炭火中抢回来,手被烫伤,惹得祁让勃然大怒。
恰好那时,淑妃带着李美人出现,邀请祁让晚上参加李美人的生辰宴,及时给她解了围。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她没走成,淑妃死了,李美人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没想到如今再见,竟是这样的情形。
“你别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晚余下意识想跨出门槛,被侍卫伸手拦下。
李美人磕头哽咽不止:“嫔妾的父兄被人诬陷造谣生事,下了东厂的诏狱,眼瞅着性命不保,可嫔妾父兄都是谨小慎微之人,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编造谣言诋毁娘娘和皇嗣啊,求娘娘明鉴,饶了嫔妾父兄的性命吧!”
晚余心头一跳:“什么谣言,本宫怎么不知道?”
李美人抽泣道:“嫔妾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外面有传言说黄河里挖出了什么妖妃祸国,灾星降世的石碑。
后来东厂就到处抓人,关进诏狱严刑拷打,弄得到处人心惶惶,许多人无辜受到牵连。
嫔妾的母亲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捎信儿叫嫔妾来求娘娘,说是再晚一步,嫔妾的父兄就要死在诏狱里了。”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耳边响起尖锐的蝉鸣,伸手扶住门框来稳定身形,思维有片刻的停滞。
胡尽忠见她脸色不好,忙过来劝慰:“娘娘别听李美人瞎说,这都没影儿的事儿,您若为此动了胎气就不值了。”
“你说实话,你觉得她在胡说吗?”晚余反问。
胡尽忠被问住,一时答不上来。
李美人哭道:“嫔妾没有胡说,这事都好些天了,东厂的诏狱不知死了多少人,后宫不少妃嫔的家人也被牵扯进去,只是娘娘这里消息闭塞,不知道罢了。”
消息闭塞?
晚余看着她,忽而想到祁让那晚的反常,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不安不是没来由的,只是她仅仅联想到了沈长安,确认沈长安无事后,就没再往别处想。
原来是有人造她的谣。
还造到黄河去了。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跳进黄河洗不清。
她现在,是不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造她的谣也就算了,居然连皇嗣都捎带上了。
看来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
她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来都对这孩子没什么感觉,可是眼下,听闻孩子被人说成灾星降世,为什么她会觉得生气,心疼,接受不了?
所以,她以为的没感觉,只是她的自以为是吗?
这个不声不响在她肚子里住了几个月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牵动了她的心吗?
她不禁感到惶恐。
她真的很怕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她怕她会舍不得。
她现在,好像已经舍不得了。
虽然现在只是舍不得孩子受伤害,可谁敢保证后面不会发展到舍不得离开呢?
“娘娘,您要冷静啊娘娘。”胡尽忠担忧地唤她,吩咐侍卫把李美人拖下去砍了。
“别动她。”
晚余回过神,制止了侍卫,对李美人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来扰乱我心神的,但你父兄的情况我一点都不了解,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一切都等我问过徐掌印之后再做定夺。
在此之前,你不能再轻举妄动,也不要再到处乱跑,我一有消息就会让人通知你,你听明白了吗?”
李美人于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天光,又像是迷途之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引路人,哭着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晚余不禁又想起从前,那时的她彷徨无措地跪在祁让的寝殿里,手里捏着那张差点被烧掉的放行条。
淑妃和李美人的出现,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也像是从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那种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绝望的人才懂得。
李美人哭哭啼啼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晚余才恍惚想起,自己忘了问她现在住在哪个宫殿。
晚余定了定神,对侍卫吩咐道:“去和皇上说,本宫已然知情,叫他不必再费心隐瞒,另外再告诉皇上,本宫要见徐清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