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各地州府隐瞒灾情,江南粮商却在此时送粮北上,且这么大的动静京中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这要是说其中没有关联鬼才相信。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官商勾结”,有人刻意将灾情缓报甚至瞒下,为的便是趁着灾情传回京城之前大捞一笔。
可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杀头的事情,想银子想疯了吗?
裴觎脸上有些沉:“陛下,这两日京中米价已是惊人,却远不比北地,单就是受灾不重的敦川,大米甚至已经卖至十两一斗,且这价格还日日升涨,一粮难求,敦川尚且如此,若再往北,如汾州、隰州一带,恐怕价格还要更加骇人。”
“民无粮可食,必生暴乱。”
肃国公在入宫前就已经听裴觎说过北地的事情,此时再听之时依旧心颤,忍不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陛下,北地官员谎报灾情,我儿景林前往赈灾久无回音,若真是官商勾结,为谋利益欺上瞒下,那景林他恐怕……”
肃国公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的说不下去。
户部尚书李瑞攀老脸都白了,他突然就有些明白,那一日他进宫面圣时,肃国公为何对他那般态度,那前往北地赈灾的郑景林可是肃国公府的嫡子,是肃国公寄予厚望的长子。
若当真在汾州出了事,肃国公府别说会跟幕后之人不死不休,他这个户部尚书恐也休想好过。
更何况裴觎的话也让他心头颤颤,哪怕之前户部闹出乱子时,他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可也没有想到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别的官员不理后宅之事,且大多都不缺百十两银子,所以不明白粮食卖到十两一斗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掌管户部民生却是清清楚楚,寻常之时,米价不过三、五百文一斗,如江南盛产粮食之地,每年新粮下来甚至能低到二百文。
就算偶尔遇上哪一年收成不好,粮价有所涨动,也不过是七、八百文一斗就已经顶天,一两银子一千文,平日里能买三、四斗的米,可如今十两都买不回一斗,这样算下来,米价足足涨了三四十倍,且还在继续疯涨。
这哪里是卖粮,抢银子都不带这么狠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又牵连民生,一旦问罪首当其冲的除了那些官员之外,就是户部……
“李瑞攀!”
李瑞攀手脚都忍不住发软,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景帝怒斥之声。
“陛下恕罪!”
李瑞攀上前两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半句辩解之言都不敢说,只连连磕头,
“老臣有罪,之前京中粮价涨动时,陛下就已经提醒老臣,可老臣久病在府不曾经管户部之事,竟是年迈糊涂只顾着查探户部渎职之人,未曾察觉有人官商勾结,隐瞒灾情,囤粮炒价。”
“老臣与户部上下皆是疏忽有罪,请陛下责罚!”
户部跟着进宫的另外两人原本缩在角落里,只安静如鸡半点不敢冒头,可是李瑞攀一句话将他们全都带上,那两人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也都是白着脸匆匆上前,齐刷刷地跪在李瑞攀身旁。
“臣等有罪。”
景帝看着下方跪着的人,险些被李瑞攀这老东西的无耻给气笑。wan
他一口一个自己久不经管户部的事情,又说自己年迈糊涂,更拉着整个户部的人跟他一起背锅,这是觉得拉上这些人就能法不责众?
他把他这个皇帝当什么,又把朝廷之事当成什么?!
太子在旁也是眼角微抽了下,低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整了整脸色上前。
“父皇,户部虽有失职,但之前左右侍郎皆是有罪在身,李尚书又抱病许久,各地州府官员与那些粮商有意隐瞒之下,就连京中粮价也是被压了许久才出现变动,此事也怪不得李尚书未曾察觉。”
“眼下与其追究户部之罪,倒不如先查清楚北地灾情到底如何,而且这么大的动静,若无人在后支持,地方上的那些官员还有粮商绝不敢这么大胆子,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欺上瞒下,谋取灾情之利。”
“此等恶徒,绝不能容。”
景帝闻言眸色阴沉:“自然要查,给朕狠狠的查,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旦查实,凡有关之人尽数严惩不贷!!”
他看向殿中,
“裴觎,皇城司的人可还有查到其他事情?”
裴觎开口说道:“时日尚短,暂时还没有,不过臣已经命暗探往更北去了,随时将打探到的各地受灾情况送回,只是就目前所知,北地灾情恐怕不比十七年前的那场寒潮大灾要轻。”
景帝脸上顿时僵了下,就连太子也是皱了皱眉。
朝中一些较为年迈的老臣更都是眼皮子一抖,只因为十七年前那场大灾死了太多的人,那前所未有的寒潮不仅冻死了无数百姓,让得大业元气大伤冻土覆野,好些地方甚至一两年内都颗粒无收,以致灾情连绵足足三年有余,饿死骨无数,北边很多村落十室九空。
而且那一次寒灾之后,蛮族进犯,连连败北,大业连丢二城,此事甚至还牵扯到了后来被抄家灭族的盛家,成了他们获罪的缘由之一。
盛家……
那个名字如同阴影,哪怕只是想起来都能忆起当年血流成河的京城,还有那悬挂在宫门前的人头,殿中有几个朝臣忍不住看向上首的景帝,就见他垂眸看不清楚眼中神色。
倒是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的魏广荣也是眼皮子一跳,沉着脸就上前。
“裴侯爷,北地具体的灾情还没查探清楚,你就这般说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他说话间抬头看向景帝,“陛下,眼下追究过错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尽快筹措粮食,安排人前往北地,皇城司暗探查探消息虽然厉害,可从北地传信回京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与其等他们回信,倒不如先行安排京中之人,直接前往北地亲身查探,既能以防州府生变,也能防着朝中有人借此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