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通倏然一叹:“可惜,你得罪陛下,纵然免除死罪,亦不得重用。”
许晋神色黯然。
他本是夏州朔方县一介主簿,提早发觉石重胤有谋反之行,告知县令。
可惜,县令不听,导致身死族灭。
石重胤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欲将他斩首。
幸亏鲜于通求情,方才饶他一命。
只是,他虽苟活,却遭石重胤厌弃,即便身具才华,也不得重用。
只能到鲜于通帐下,做一介校尉。
“既有伏兵,那便即刻前往追击,或能寻得胜机。”鲜于通迫不及待。
许晋建言道:“大将军此去,务必谨慎行事。”
“若伏兵甚众,绝不可轻敌冒进,以免中了算计。”
“我自然知晓。”鲜于通摆了摆手,向石重胤禀报一声,立即召来本部一万兵马,直奔北门。
……
话分两头,陇城之中,高楷正手捧书卷,细细翻阅。
一抬头,忽见一道黑气自南而来,侵蚀大鼎,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敌军夜袭?”
观其方向,直往北门而去。
他心中一个咯噔:敌将莫非发觉唐检踪迹?
唐检奉他命令,夜深之时,由北门出城,悄然去往阳川谷,截断清水河。
没想到,刚出城门不久,便有敌军来攻。
必须为唐检打个掩护,绝不能暴露此事,否则,功败垂成。
想到这,高楷一声大喝:“传令夏侯敬德,率两万兵卒,出北门,迎击敌军。”
“是!”亲卫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不一会儿,北门大开,金鼓齐鸣,夏侯敬德一马当先,跨过吊桥,至护城河外列阵。
城头之中,一个个火把点燃,照彻半边夜空。
高楷远望前方浓浓夜色,面沉如水。
杨烨又惊又疑:“唐将军为人严谨,行事小心,怎会突然暴露?”
“世间奇人异士众多,远非我等尽知。”高楷沉声道,“敌军之中,必有大才。”
杨烨转念一想:“莫非是那鲜于通?”
高楷拧眉:“或是他,或是旁人,尚未可知。”
说话间,马蹄声陡然响起,由远及近,迅速逼近北门。
烟尘滚滚,顺着夜风倏然刮来。
君臣二人放眼望去,依稀可见旌旗招展,上书“鲜于”二字。
“果真是鲜于通!”杨烨神色一震,“只是,他如何发觉唐将军踪迹?”
高楷眼眸一眯:“此计并非天衣无缝,须得另作掩饰。”
“况且,鲜于通既然率兵来攻,却未前往阳川谷,想必不知我等真正目的。”
“既如此,不妨大张旗鼓,摆明夜袭的打算。”
“主上深谋远虑!”杨烨称赞一声。
高楷笑了笑,俯视城下魏军,却不见气运超乎寻常之人,不由纳闷。
“魏军之中大才,究竟是何人?”
护城河外,鲜于通勒马伫立,暗赞:许晋当真是个大才,提早发觉敌军伏击之计。
他远望一眼,见高军为首一将身如黑塔,双目喷火,倒提一杆长槊,不禁叫道。
“敌将可是夏侯敬德?”
“正是!”夏侯敬德大喝一声,“你已中了我家主上妙计,还不跪地投降?”
鲜于通哂笑一声:“高楷何其不智,这等雕虫小技,三岁小儿亦能看破。”
“有何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夏侯敬德勃然大怒:“狂徒,怎敢辱我主上?”
话不多说,他倒提长朔,即刻催动骏马,直取鲜于通项上人头。
“来得好!”鲜于通不惊反喜,“世人皆说你夏侯敬德为当世猛将,何其可笑。”
“我出身大族,自幼苦练武艺,弓马娴熟,怎是你这乡野村夫之辈可比?”
当下手持横刀,一夹马腹,迎着夏侯敬德兵锋,悍然冲上前去。
“铿!”刀、槊交击,火光四射,一声锐鸣响彻四方。
鲜于通面色大变,再无丝毫骄矜。
“夏侯敬德,竟有这般勇力?”
须知,他为魏军第一武将,追随石重胤攻城掠地,占据关内道十六州,未逢一个敌手,自以为武艺精通,冠绝当世。
即便夏侯敬德名声在外,也不以为然。
谁能想到,这一个照面,他便招架不住,只觉虎口钝痛,手臂酸麻,浑身气血逆流,青筋暴跳,险些握不住刀柄。
“这乡野村夫,竟有如此蛮力。”鲜于通暗暗叫苦,“再战下去,我绝非对手。”
他才晋升镇军大将军不久,可不愿就此一命呜呼,惹世人耻笑。
念及此,他虚晃一招,大叫道:“鸣金,速退!”
传讯兵卒一头雾水,却不敢怠慢,急忙四处奔走呼号。
片刻后,铜钲敲响,鼓声如雷,鲜于通率领一万兵卒,匆匆退返。
来得快,去得更快!
本以为有一场大战,却这般虎头蛇尾,夏侯敬德怎能甘心。
正想策马扬鞭,前去追击,忽见城头之上,令旗摇动,钲鸣之声一道道传来。
登时泄了气,喝道:“收兵回城!”
“是!”两万兵卒同样来去匆匆。
夏侯敬德大踏步登上城楼,满脸疑惑:“主上,那鲜于通不过花花架子,末将只需三个回合,便可将他斩杀。”
“主上为何阻拦?”
高楷笑道:“他武力不及你,心生胆怯,方才退去。”
“夜战不利,不必追击。”
“不过三日,必见分晓。”
“是……”夏侯敬德满腹狐疑。
另一头,鲜于通率军撤退,回望一眼,见夏侯敬德并未追来,方才大松一口气。
待回到军营,他立即唤来许晋,赞道:“你所料不错,高楷果然出北门夜袭。”
“我可向陛下禀报,为你请功。”
许晋断然摇头:“大将军不可!”
“陛下厌弃我,不欲相见。大将军若提及,陛下难免迁怒,若有小人趁机进谗言,反倒不美。”
鲜于通叹道:“如此大才,却不得重用,实在是陛下的损失。”
“大将军慎言!”许晋面色一变,环顾四周,低声道,“小心有人偷听。”
鲜于通满不在乎:“我帐中皆为我家将,最是忠心,不必忌讳。”
许晋暗暗皱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怎能毫不设防?
正要规劝,却见鲜于通直奔中军大帐,只好闭嘴不语。
心中却是惊疑:秦国公一直按兵不动,不知有何计策。
他总觉得,秦国公发动夜袭,目的不止于此。
可惜,任凭他绞尽脑汁,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奥秘。
“秦国公果然颇知用兵之事,为我平生仅见。”
“我虽有心探查,却不得出兵,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念及此,他目光闪烁,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