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瞧他这副模样,心里清楚对方没在吓唬人。只是心里嘀咕,“孙夫人?”哪个孙夫人?他多了个心眼,开口问道:“大哥,我多问一句,这位孙夫人是……她先生是哪位呀?”
开车的大哥放下手里的工具,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位太太。她正东瞅瞅西看看,观赏着周围的景观。司机绷着脸说:“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我这儿不用你帮忙,赶紧走,别添乱。”
梁红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却不甘。她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眼前的机会必须抓住。大哥不愿说,那就换个法子。她换了个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有个朋友的父亲姓孙,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在冯大帅的部队当参谋,是孙参谋。”
她这话故意给对方听,司机听了当时就瞪大了眼睛,满脸诧异盯着梁红英。他这种表情就是答案,看来我猜对了。梁红英说不出的兴奋。
只听司机说:“你朋友的父亲是孙参谋……这位太太的丈夫正是孙参谋。”梁红英假装很吃惊的说道:“诶呀!竟然这么巧!”她暗想:原来孙参谋抛弃了孙笑母女,娶了个日本媳妇,还是个年轻漂亮、风韵动人的。难怪他十年不回家,这就不足为奇了。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又小声的问这位司机:“你们这位太太,是不是日本人?听她说话,不像中国人。”司机一边修车,一边语气里带着敬佩:“姑娘,你真厉害,连她是日本人都能看出来。”
一番对话下来,司机对梁红英竟有了好感。梁红英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抓住机会套近乎,混上车。他没绕弯子,直接开口:“大哥,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此时车轮子快修好了。司机歪头打量她,满脸质疑:“搭我的车?我们可是去学校接孩子,你要进学校?你家有孩子上学吗?”
梁红英顿时脸红到耳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进去是想见个朋友,那儿管得太严,没关系进不去。搭个顺风车行吗?”
司机摇头:“我做不了主,得看夫人的态度。她愿意,你就能搭;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不过等会儿她过来,你可以当面问问。”
想起刚才和那位太太搭话时,对方语气毫不客气、一点情面不留,梁红英清楚:若直接去争取她的同意,这事多半要黄。她只好软磨硬泡,求司机通融通融,想办法哄骗那个日本女人让她上车。
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司机看着长相清秀的梁红英,又听她接二连三哀求,心里开始动摇。他手掌搓了搓大腿说:“办法倒是有,我能帮你撒个谎……可我出这么大力气,图啥呢?”
梁红英伸出一根手指。司机皱眉:“什么意思?”梁红英答:“一百块大洋。”司机抓了抓头发,认真审视了一下梁红英,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有那么多钱吗?别吹牛了!去去去!”
说着,他开始收拾工具,轮子已经换好了。他把坏了的轮子扔进后备箱。
给一百块大洋,这位司机都不为所动,这就不好办了。梁红英突然有了个更巧的办法:趁着司机去后面放轮胎时,她一伸手拔了车钥匙,随后大步流星往鞋店走。司机见她终于离开,总算松了口气,又看太太走过来,赶紧请太太上车,准备开车离开。
上车打火时,司机摸不到钥匙了。钥匙哪儿去了?他左看右看,脚底下没有;又跑到刚才修车的地方看,也没有;围着车转了两圈,还是没有。他突然想起那个姑娘离开时的样子,朝她走的方向一瞅,是家修鞋店。
后边的夫人关切地问:“老牛,怎么了?怎么不开车?还等什么?”这位姓牛的司机伸手一指鞋店,说:“太太,您等一会儿,我去问问。我的钥匙不见了,是不是被那个小姑娘拿走了。”说着,他下车准备过去。
那位夫人一听也急了,“砰”一声推开车门下车,对老牛说:“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要是那死丫头敢拿咱们的钥匙……!”她伸手从旗袍内抽出一把手枪。枪藏在腋下,她从旗袍扣子处伸进去,很顺利就拿出来,可见平时训练有素。
其实,梁红英早就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切。她虽已到鞋店,却分分秒秒没放松警惕,透过鞋店的窗户观察着二人的动静。当看到孙太太持枪走向鞋店,梁红英的心立刻揪紧了。她吩咐黑子和修鞋匠:“把手里的家伙都准备好。”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司机率先走进鞋店。老牛脾气大,一见梁红英在屋里,就大声指着她呵斥:“你这个死丫头!我这钥匙是不是被你拿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不让你搭车,你就这么报复我吗?”
随后,孙太太也走进来,一进门就用手枪对准梁红英。梁红英没想争论,也不慌张,笑嘻嘻地说:“你们钥匙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见我拿你钥匙了吗?是不是丢哪儿忘了?冲我吹胡子瞪眼有什么用?”
孙太太用枪指着她,恶狠狠道:“胡说!你赶紧把钥匙拿出来!我数三个数,要是不拿,别怪我下手不留情!”“咔嚓”一声,她打开保险、拉好枪栓,只要一扣扳机,子弹随时能发射。
就听她喊:“一”停顿片刻后,“二”,她把胳膊往上抬了抬,进一步瞄准梁红英的头部。这“三”喊出来,肯定就要开枪了。可梁红英并不怕,她早找好了退路,身后就是一个门口。她站在这位置,进退方便。
还没等孙太太“三”字喊出来,梁红英一撤身,就进了那门。没等“三”字出口,梁红英已经不见了。两人一看,哪能不追?老牛在前,孙太太在后,从内门进去是个院子,院子还不小。两人追进去,还不见梁红英的踪影。
他们东寻西找,院子里有几间小偏房,每间屋子都找了,没人。最后,他们在墙角发现一个门。老牛回头对孙太太说:“太太,这有个门,要不要进去看看?”孙太太用枪一比划:“进去!非抓住她不可!”
老牛一推门,门就开了。这门通向一片庄稼地——前面是鞋店,想不到店铺后边还种着庄稼,是一大块玉米地,玉米都熟了。老牛进到里面就傻眼了:人去哪儿了?
孙夫人随后也跑进来,一看也傻眼了,知道人追丢了,有点生气地对老牛说:“你怎么追的人?钥匙被人家抢了都找不到!”正生气时,他们听到玉米地里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老牛一看又有希望,顺着声音,两人追了下去。一边追一边听,这人总在他们前面跑,可就是追不上。跑着跑着,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孙太太一看情况不妙,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喊住老牛:“老牛,别追了!算了吧,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不行找个黄包车,先把孩子接回去。在这儿追不出结果的。”
老牛当然听太太的话。可就在两人转身时,眼前一幕让他们吓掉了魂——两个男的,一人一把手枪,正对准他们。老牛吓坏了,支支吾吾地问:“你、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为啥用枪指着我们……”他说话时语无伦次。
持枪的不是别人,一个是黑子,另一个是修鞋匠。他们有手枪不奇怪:一把是梁红英给黑子的,修鞋匠自己是游击队员,身上有枪。日本女人还没来得及抬枪,就吓得不敢动了。
黑子走过去,先夺过女人手里的枪,然后一指玉米地深处,让他们往前走。孙夫人瞪着眼,满脸倔强、毫不服气。老牛却挺识相,“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拉着孙夫人的手,小声说:“太太,别反抗,咱们惹不起他们,人家有家伙,弄不好要咱们的命。”
老牛害怕有道理。他知道当地有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尤其恨日本人,大致情况他了解,所以比这日本娘们识相,老老实实、特别听话。可孙夫人不一样,她满脸怒容,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让人看了有点好笑。
修鞋匠大声呵斥:“你瞪什么眼?信不信我一枪结果了你?赶紧走!要不老实点,一会儿有你好看的!一看就是个日本鬼子,中国人的贤良温顺是你装得出来的吗?”孙夫人不是听不懂中国话,一听对方识破自己,顿时有点傻眼。她知道日本人在老百姓眼里是十恶不赦的角色,也有点胆怯了,扭头跟着老牛乖乖往前走。
就在两人绝望时,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面前。这女子非常迅捷地冲到两个持枪者面前,大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用枪指着人?”随后又大声说:“你们敢胡闹,我先给你们颗手雷!”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了出去,黑子他们惊得大喊:“手雷!手雷!快卧倒!”
女子抓住机会,拉住孙夫人就往一个方向跑。也不知跑了多远,累得气喘吁吁。老牛疑惑地问:“姑娘,是你?你为什么偷我们的钥匙?”
原来,这个救他们的女孩就是梁红英。梁红英苦着脸说:“我怎么解释呢?我真没偷你们的钥匙,干嘛找我麻烦?”日本女人问:“那两个人是谁?你认识吗?”梁红英摇摇头:“不认识。你们追我,我就跑。后来你们不追了,我跑回来看情况,想不到有两个人正用枪指着你们。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怕他们伤害你们,才故意使了个诈,扔块砖头大喊‘手雷’,趁他们卧倒,拉着你们跑了出来。事情经过就这样。现在我帮了你们,别为难我了吧?”
梁红英刚才救了两人,他们对其也有了好感。既然她说没拿钥匙,司机老牛也就信了,说:“要不我回去再找找,或许掉车上了,我没看到。”孙夫人气得一跺脚:“你瞧瞧你多混!干的什么事儿?把我们引入别人的埋伏圈,都是你搞砸的!”
说着话,两人想原路返回。梁红英赶紧拦住,说:“可别!你看到的是两个人,可不止他们两个人,是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看到日本人就开枪。现在夫人已经怀疑你了,你要是回去被他们发现,直接就枪决!可要三思啊!我知道个能容身的地方,起码保当时你们平安。等过两天风头,再找捷径逃走。现在贸然回去,肯定没命!”
梁红英一解释,不光老牛信了,孙夫人也信以为真。她担心那两个持枪的人再来追,惶恐地看着梁红英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更安全?”
梁红英招招手:“跟我来。有一所房子空着,藏身正合适。”于是,她带二人走出去不远,就找到了那间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