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巡”是官方认可的政策产物,牛逼得不要不要的。
有线索报告白家庄私下淋盐的盐民扎堆,月黑风高夜,五十多骑盐巡马队如同嗜血鬼一样扑向白家庄盐滩。
“泼油!点火!”
盐巡带队的队长一声令下,火把掷向盐田边的草垛。呼啦——!烈焰腾空而起,火舌顺着泼了火油的盐埂急速蔓延。上百亩盐田的木质闸门被斧头劈碎,精心夯实的田埂被马蹄踏烂。
盐民白寡妇嘶喊着用木桶泼水救火,被马鞭抽得滚进火堆:“看清楚!这就是偷税熬盐的下场!”
盐巡勒马一脸的不屑和睥睨。
火光照亮盐田——卤沟被填平,结晶池裂开蛛网般的缝。
更毒的是,盐巡让手下把几十斤生石灰倒进蓄卤池,嘶嘶沸腾的碱水彻底毁了这片熬了三代人的盐滩。
第二天早上,焦土上白寡妇对着冒白沫的卤池,绝望地把一根绳子搭在了歪脖树上。
王二槐搓着粗糙的大手:“周老弟,老哥上门求教来了!你给指条路,咋样才能让那帮盐狗子不那么猖狂?”
江河沉默半晌才说:“二槐哥,你抬举我了。大伙儿都是被逼到墙角的苦兄弟。要想不被盐巡欺负,大家伙就得心齐。”
“咱们盐池、晒场、进出的要道口,方圆十里,都得布上咱们的‘眼睛’和‘耳朵’。挑机灵的半大孩子、放羊的老汉、串亲戚的女人,都发动起来。看见盐巡的马队、穿官皮挎枪的,立马往村里、往工会报信!!”
王二槐带来的一个年轻盐工忍不住插嘴:“可他们冲进来就砸就抢,跑都来不及啊!”
江河点头:“所以不能让他们轻易进来!在盐池外围,挖些不起眼的陷坑,不用深,能绊马腿就行;通往盐池的小路,堆些荆棘、枯枝烂叶;盐池边上,备好大堆的干草、秸秆,真到了万不得已、被堵在池边的时候……江河眼神一凛,“点起火!既能阻挡,也是给附近村子的求救信号!盐巡最怕把事情闹大,火光冲天,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人多势众,法不责众!”
“盐巡缉私,讲的是个‘私’字。他们最怕什么?怕咱们抱成团!”江河看向王二槐,“二槐哥,工会的章程得立起来。盐巡一来,听到警报,附近几个村子的盐工,甭管是不是在熬盐,抄起家伙——扁担、铁锹、锄头,都给我往出事地点聚!不一定要动手,但人要多,黑压压一片围上去!’‘找县太爷评理去!’ 人多,气势壮,他们就不敢轻易开枪抓人。”
江河顿了顿,声音更低:“我听说,县里新来的那个师爷,跟盐务局派下来的那个总办不对付?盐务局仗着上面有人,捞的钱未必分给县里多少。咱们可以…… ‘遇事就往县衙闹’! 盐巡抓了人,咱们工会就组织人,抬着被砸的盐锅、被抢的盐、被打伤的兄弟,去县衙门口喊冤!把盐巡的‘缉私’往‘行凶’‘扰民’上引,把水搅浑!县衙为了面子,也为了敲打盐务局,有时候反而会压一压盐巡。这叫借力打力!”
“咱们熬小盐,用的是咸土、咸水,一不偷二不抢,祖祖辈辈都靠这个活命。盐务局、津河的盐业公司凭啥不让?他们卖的海盐贵死人!”江河眼中闪着光,“咱们要把这个理,说出去!工会要有人会写字的,把盐巡怎么砸盐池、抢东西、打人的事,写成‘冤单子’,找机会在集市上悄悄散发,或者贴到茶馆、庙门口。让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知道盐巡干的缺德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占着理,舆论站在咱这边,盐巡做事就得收敛三分!”
王二槐听得眼睛越来越亮,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泛着红光,猛地一拍大腿:“周老弟!你这脑子,顶得上千军万马!‘眼亮耳灵’、‘主场绊马’、‘聚众壮胆’、‘县衙喊冤’、‘广传冤情’……这五条,条条都打在盐狗子的七寸上!不硬碰硬,却能让他们处处碰壁,缩手缩脚!”他转头对两个同伴兴奋地说:“听见没?回去就按周老弟说的办!把各村的联络点、放哨的人、聚众的锣鼓家伙、写冤单子的先生,都赶紧弄起来!”
江河接着说:“二槐哥,这只是个开头。盐巡背后是官府和盐业公司,根子深。咱们工会要拧成一股绳,心要齐,行动要快,更要沉得住气。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长久地斗下去。 ”
王二槐重重握住江河的手:“老弟放心!工会就是咱的主心骨!有了这主意,兄弟们心里就有底了!这火,烧定了!”
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盐农太过分散,总有被盐巡趁虚而入的时候。
入了伏,“淋盐”大规模开始。
这天,安南东关的老槐树下,盐巡突然袭击,把盐农工会骨干赵大勇绑在磨盘上。
“都瞧好了!这就是抗税的下场!”王疤瘌抡起盐水浸透的牛皮鞭。
啪!啪!啪!
鞭鞭见血,赵大勇后背皮开肉绽,血混着盐水渗进石缝。
见赵大勇咬牙不服,盐巡竟将烧红的铁钎捅进他脚踝!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赵大勇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昏死过去。
盐巡还嫌不够,拖起赵大勇十岁的儿子,将孩子的手按在滚烫的盐锅上:“小杂种!看你爹的骨头硬,还是你的爪子硬!”
孩子凄厉的哭嚎声中,盐巡把赵家八口盐锅全砸成碎片,最后将半袋救命粮倒进粪坑。
这事不但恶,而且损,被压抑已久的盐民,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