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道!
或贪婪如鬣狗,带着赤裸裸的、对血肉和力量的原始渴望;
或冰冷如毒蛇,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
还有的则带着一丝兽性的警惕与好奇,如同阴影中伺机而动的凶物。
它们藏匿在巨大的骨刺之后、深陷的骨缝之内、乃至焦土之下的空洞里,无声无息,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她的感知边缘。
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新的猎杀者,已然就位。”
玖鸢的心猛地一沉,寒意顺着破碎的脊柱蔓延。
她强忍着剧痛,试图调动一丝力量。
丹田气海空空荡荡,神魂之力也如同被万钧巨石压住,晦涩难行。
涅盘真火与混沌幽芒维持着脆弱的共生,却吝啬于分给她一丝可用的法力。
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比凡俗的孱弱女子好不了多少。
就在这绝望的阴云笼罩心头之际,掌心却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右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一物。
那是一段焦黑弯曲的金属残骸,触手冰凉粗糙,正是那盏引魂灯仅存的灯柄!
它残破不堪,布满坑洼与裂痕,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捧飞灰。
然而,就在这焦黑残骸的最顶端,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昏黄火星,正顽强地、微弱地跳动着!
这点火星,是如此渺小,在这昏天暗地的蛮荒诅咒之中,简直微不足道。
但它散发出的那一缕暖意,却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如同寒夜里行将冻毙的旅人面前,骤然亮起的一豆烛光。
它微弱,却坚韧地穿透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诅咒阴霾,散发着一股与这片绝望死地格格不入的温暖与指引之意。
这暖意微弱,却像一道温热的溪流,自掌心劳宫穴悄然渗入,沿着她破碎的手臂经络,艰难而缓慢地向上流淌。
所过之处,那被诅咒气息和狂暴能量疯狂撕扯、如同干涸龟裂河床般的经脉,竟似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汲取着这缕微弱却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暖流。
那深入骨髓的、源自诅咒的阴寒与撕裂般的剧痛,竟被这缕暖流稍稍抚平了一丝。
玖鸢黯淡的眸子里,映着那点微弱的昏黄,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引魂灯残柄,这点微弱的火星……
是她坠落前最后的记忆碎片中唯一抓住的实体。
它来自何处?
为何会跟随她坠入这绝域?
她无从知晓。
但它此刻的存在,这点微弱的温暖与指引,却成了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真实不虚的锚点,让她濒临崩溃的心神,有了一丝可以依附的凭据。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那焦黑的灯柄死死攥紧,仿佛要将这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烙印进自己的血肉与灵魂深处。
“嗬…嗬……”
粗重压抑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她倚靠在一根斜插地面的巨大肋骨上,冰冷的骨面透过破碎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裂痕,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黑,模糊不清。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应龙,就像睡着了。
她本能凑近,应龙还有气息。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点昏黄火星。
活下去!
这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不是为了那缥缈的前世恩怨,不是为了那已然模糊的仙神过往,甚至不是为了寻找失落的茁茁……
仅仅只是为了怀中的应龙!
为了这蛮荒死地中唯一一点带着温暖。
它如此渺小,却如此顽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抗争着这永恒的寂灭。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如同枯枝断裂,在她身侧响起。
声音细微,却在这死寂的焦土上,不啻于惊雷。
玖鸢全身瞬间绷紧,破碎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猛地扭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距离她倚靠的巨骨不过丈余之地,一片相对平坦的焦土突然无声地向上拱起。
焦黑的土块簌簌滑落,露出下面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褐色硬甲、形似巨大螃蟹钳的狰狞骨爪,闪电般从洞中探出。
“这气息好熟悉!莫不是?”
爪尖弯曲如钩,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带着一股腥风,直取玖鸢毫无防备的小腿!
速度快得只在昏黄的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
玖鸢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养成的本能反应瞬间爆发。
她强提一口气,不顾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左脚猛地一蹬身后巨骨,借着反冲之力,整个身体如同折断的芦苇般,狼狈不堪地向右侧翻滚出去!
嗤啦!
饶是她反应已到极限,那闪烁着幽光的骨爪依旧擦着她左小腿外侧掠过。
护体灵光早已溃散,仅存的破碎衣衫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开。
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瞬间出现在她小腿上,皮肉翻卷,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涌出。
伤口处,一股阴冷恶毒的诅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向血肉深处钻去,带来一阵阵强烈的麻痹与侵蚀感。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她狠狠咬破舌尖,一股带着真火气息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强行刺激着濒临涣散的神志。
“吼!”
一击不中,那孔洞中发出一声沉闷而充满暴戾的低吼,带着被猎物逃脱的狂怒。
紧接着,焦土轰然炸开!
一个狰狞可怖的身影彻底钻了出来。
那物现身的刹那,周遭的风沙都似被抽走了声息。
望去时,竟如成年豺狼般高矮,却无半分皮肉遮掩,通体是暗褐近黑的骨殖,密匝匝拼合得如同百炼精钢浇筑,每一寸骨缝里都渗出幽冷的光。
躯干狭长如刀,脊背、胁下、髋骨处生出的骨刺密如猬毛,尖端泛着青黑,像是淬了万年的毒。
最教人头皮发紧的是那头颅,狼吻的轮廓里裹着虫豸般的诡异弧度,额骨突出一块菱形的骨板,上面刻着模糊的螺旋纹路,细看竟与古籍里记载的鲛人王族徽记有七分相似。
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头跳动着惨绿色的魂火,忽明忽暗间,竟似有无数冤魂在火中挣扎——那哪是兽瞳,分明是两团凝固的怨毒。
它缓缓转动脖颈,骨节摩擦发出“咯吱”脆响,两个绿火眼窝死死剜着翻滚在地的玖鸢。
这目光里没有狼的狡黠,也无虫豸的阴翳,倒像是无数细碎的怨毒在攒动,看得人脊背发麻。
前肢猛地抬起时,才见那对骨爪竟如蝎钳般张合,骨节错位的角度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咔哒、咔哒”的声响里,隐约能辨出爪尖残留的暗红血痂,想来是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才积下的凶戾。
再看那尾巴,竟由七节森白的骨节串成,每一节都比碗口粗壮,此刻正高高扬起,末端那根尖刺泛着幽蓝,恍若淬了鲛人秘炼的腐骨毒。
玖鸢甫一瞥见这形态,心口便似被重锤砸中。
那骨殖缝隙里渗出的腥咸气,混着珊瑚礁腐烂的酸臭,分明是深海鲛人独有的气息!
再看那头颅骨板上的螺旋纹,与古籍里记载的鲛国太后徽记分毫不差——这哪是什么噬骨沙蝎,竟是当年鲛人太后残魂所化!
“妖女,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谁?”
“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我就是鲛人太后的残魂。”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现实中每斩一个虚影,时空的裂缝就会变大,你看看,这些都是被时空裂痕吸进来的残魂。”
周围的骨兽忽然动了。
四肢骨爪踏在沙砾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地面裂开细缝。
那对螃蟹钳的前爪骤然张开,竟露出内侧细密的倒刺。
尾巴末端的骨刺骤然绷直,幽蓝光芒里浮出无数细碎的人脸,都是当年被她虐杀的宫人的冤魂。
“桀——”
一声非兽非人的嘶吼从空荡的颌骨里炸出,带着海水倒灌般的轰鸣。
周遭的诅咒气息陡然暴涨,竟在半空凝成无数透明的水纹,细看都是扭曲的鲛人族徽。
玖鸢只觉魂魄都被那股凶戾攥住,仿佛坠入了万年冰海,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这哪是怨魂,分明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厉鬼!
骨兽猛地压低前躯,暗褐骨殖上的螺旋纹忽然亮起红光。
玖鸢瞥见它胸腔的位置,竟有一块残缺的玉片在骨缝里跳动,那是鲛后生前佩戴的灵心碎片,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周遭的生魂气息。
“当年你巫咸族将我族赶尽杀绝,今日便用你的魂魄来补全!”
空荡的颌骨里竟挤出人言,字字都裹着血沫般的怨毒。
尾骨刺骤然破空袭来,带着咸腥的恶风,玖鸢慌忙翻滚躲避,身后的沙丘瞬间被刺出丈深的窟窿,涌出的黑水里浮起无数白森森的指骨。
骨兽的绿火眼窝陡然炽烈,前爪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竟浮现出鲛国宫殿的残影。
那些尖锐的骨刺忽然发出呜咽,像是无数鲛人在深海里哭号。
玖鸢这才惊觉,它每一寸骨殖都刻着诅咒符文,竟是用千万鲛人的骸骨熔炼而成!
“尝尝被分食的滋味吧……”
骨兽猛地扑来,蝎钳般的前爪当头砸下。
玖鸢腰间的七宝璎珞骤然亮起蓝光,堪堪挡住这一击,却被震得气血翻涌。
她此刻的状态,连站稳都困难,如何对抗这等凶物?
涅盘真火与混沌幽芒龟缩在体内深处,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根本不听使唤!
手中唯一的“武器”,只有那截焦黑的引魂灯残柄和其上那点微弱的火星!
那鲛人太后的残魂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惨绿色的魂火在眼窝中疯狂跳动,它后肢猛地蹬地,焦土飞溅,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暗褐色的残影,带着刺鼻的腥风,再次扑杀而来。
玖鸢本能地护住应龙,释放出凤凰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