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北部。
许平安和妹妹许玲,带着三万多名追随者一路北行,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戈壁上跋涉了不知多少时日。
当远方那座在漫天风沙中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欢呼。
那是一座仿佛从黄沙中生长出来的大城,城墙是由夯土和黄褐色岩石垒成,与沙海几乎融为一体。
唯有城头那块牌匾上“绿泊城”三个褪色的红字,在昏黄的天光下格外醒目。
城门口几个穿着简陋皮甲、用布巾包裹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城卫,老远就看到了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脸上皆露出了惊愕。
在这条商路日渐萧条的当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么多人了。
一个机灵的城卫立刻转身,飞快地跑进城内去向城主禀报。
当许平安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门前时,那城卫队长带着几个手下迎了上来,目光在许平安和许玲这对气质不凡的兄妹身上扫过,抱拳客气地询问他们的来意。
几支原本正要出城的商队也停了下来,商人们和脚夫们好奇地围拢过来,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得知许平安他们想要北上前往云州,那城卫队长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诫,也透着些许无奈:
“各位,听我一句劝,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这北上的路,走不通了,别白费力气,枉送了性命。”
许平安眉头微挑,和妹妹对视一眼,沉稳地问道:“这位军爷,前方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说路走不通了?”
城卫队长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北方:
“看见那边天都是黄蒙蒙的了吗?绿泊城以北几十里,就是通往云州唯一的通道——通云峡谷。”
“可如今,那里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沙尘暴给彻底堵死了!更可怕的是,峡谷里据说盘踞着一头极其厉害的大妖,兴风作浪,已经害了不少人性命!”
许平安和许玲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
这一路从岳州走来,他们遇到的妖魔作祟不算少。
许平安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原来是有妖物作乱。既然是害人的妖物,我等略懂一些降妖法术,既然遇上,或许可以略尽绵力,协助贵城除此一害。”
旁边围观的商队中,一个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老商人忍不住上前几步,好心提醒道:
“两位侠士,一看你们就是心怀正义的好人。但这次真不是逞强的时候!那峡谷里的大妖,非同小可啊!”
他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就在前不久,连朝廷镇妖司派来的六品除妖师大人都……都折在里面了!”
“尸体都没了,只剩些许衣物……唉,别提多惨了!你们千万别冲动,白白送了性命!”
城卫队长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老张头说得没错。准确地说,是两位六品除妖师大人,再加上八位七品除妖师,整整十位好手,全都没能回来。”
“两位六品……”许平安和许玲听到这里,眉头终于紧紧皱了起来,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很清楚,镇妖司的六品除妖师,修为至少也是元婴期境界。
能让两位元婴修士连同八位金丹好手全军覆没,那盘踞在峡谷中的大妖,实力恐怕远超他们的预估,极有可能达到了化神期,甚至更高。
周围的行商们见状,纷纷唉声叹气起来。
另一个商人苦着脸道:“我们这些跑商的,就指望着在沙州和云州之间贩运货物养家糊口。可现在这唯一的路断了,日子根本没法过了!你们看看这绿泊城……”
他回身指了指显得有些冷清的城门,“因为商路断绝,城里的物资越来越短缺,我们这些老行商也待不下去了,正准备收拾东西,往南边去碰碰运气呢。”
提到生计,在场的商人们无不面露无奈和惋惜,一股愁云惨雾笼罩在城门口。
听着百姓们的诉苦,看着他们脸上的绝望,许平安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百姓因妖物作乱而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此事他非管不可。
更何况,北上京州是泰明公大人交托的重任,他岂能因前方有险阻就半途而废?
他深吸一口气,对城卫和商人们朗声道:
“多谢诸位告知险情。但正因如此,我更要去会一会那妖物了。”
他转向妹妹许玲,语气不容置疑,“玲儿,你带着大家先在绿泊城安顿下来,等我消息。我先独自前去探明情况,若事不可为,再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不等许玲反对,许平安手捏剑诀,背后青木剑“锵”的一声出鞘,悬浮于身前。
他纵身一跃,脚踏飞剑,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径直朝着北方那黄沙漫天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城门口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老商人回过神来,连连跺脚叹息:
“哎呀!这年轻人本事是有的,可这也太莽撞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感慨道:“但愿他能吉人天相,活着回来吧……”
…………
许平安驾驭剑光,越过高耸的绿泊城墙,朝着北方疾飞。
越是靠近那片传说中的峡谷,天色就越是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土腥味。
很快,一片无比恐怖的景象便映入他的眼帘。
前方,哪里还有什么峡谷的轮廓,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接天连地的昏黄!
那并非普通的沙尘天气,而是一堵无比厚重的沙尘暴之墙!
狂风卷起亿万吨黄沙,如同亿万头疯狂的野兽在咆哮、奔腾,形成一片混沌的死亡领域。
许平安一咬牙,驾驭剑光,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这片沙暴地狱之中!
刚一进入,他便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
四周是震耳欲聋的风吼,无数沙粒以惊人的速度击打在他的护体灵气上,发出密集如雨的“噼啪”声,溅起点点灵光。
他脚下的飞剑剧烈震颤,身形在高空中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
“这沙暴……有古怪!”许平安心中凛然。
他尝试将神识向外延伸,试图探查周围环境,却发现神识如同陷入泥沼,根本无法探查太远。
在这里,他的神识几乎失效,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眼睛和耳朵去感知危险。
而身处沙尘暴内,视觉也受到了阻碍,超过三丈之外,便是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顶着足以撕裂血肉的狂风,艰难地向前又飞行了大约十一里。
然而,越是深入,沙暴的威力就越是恐怖。
到了最后,前方的沙尘仿佛已经凝成了实质,风力之强,让他感觉像是逆着万丈瀑布向上飞行,寸步难行!
护体灵气剧烈消耗,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心中明白,再强行前进,恐怕不等见到妖物,自己就要先被这天地之威碾碎。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后退。
就在他准备转身撤离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下方沙丘中,半掩着一具扭曲的人形物体。
他降低高度,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沉。
那是一具深褐色的干尸,尸体皮肤紧贴着骨骼,已经完全脱水,看不出来生前的模样。
干尸的腰间悬挂着一块虽然沾满沙尘,却依旧能辨认出“柒”字和镇妖司特有纹样的令牌。
许平安沉默地降落下去,小心翼翼地用剑气拂开流沙,将这具遗骸,连同那枚象征着荣耀的令牌,一起收入了储物戒中。
他希望至少能让这位不幸牺牲的除妖师,最终能入土为安。
就在他收起遗骸,心神略有松懈的一刹那,
一股冰冷的致命危机感,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嗤!”
一声轻响,他原本站立的那片沙地猛然炸开!
一道粗壮如梁柱的金色蝎尾,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末端那枚幽蓝色的毒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他的背心狠狠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