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况将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再次确认:“真去扬州?”
沈玉阙点头:“去扬州。”
听她说要去扬州要去嫁人,沈况自然没有再阻拦的道理。
“去扬州好啊!你早就该这么想了,你一个女子,立身不易,总归要把重心放在相夫教子上面。至于船厂,以后还是少来的好,多想想如何相夫教子!”
“知道了,”沈玉阙冷冷道:“没什么事的话,不送。”
沈况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没赚到侄女的好脸色,有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看着沈况略显佝偻的背影,沈玉阙始终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压的她难受。
爹娘在世的时候大伯还是大伯,爹娘不在了,大伯也不是大伯了,明明是至亲的一家人,却总是一次次给她添堵。
吃绝户不成,便想将她尽快嫁出去,好用后宅和规训将她圈禁。那她更不可能服软,也更不可能让步了!
在临出发之前,沈玉阙照例将家里内外之事都托付给了云妆,如今云妆不光是管家,还是沈家所有铺子里的大掌柜,家里人对她心服口服,外头人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小聪明。
董乘风夸她能干,说两个多月没见都快不敢认了。
而云妆也是个懂事的,只说自己是占了大小姐的威风,要不是大小姐能耐大,本事强,外头的人哪会把她放在眼里啊!
于是董乘风就跟沈玉阙咬耳朵:“云妆这样的绝对不能嫁出去,将来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吧!”
沈玉阙抿唇一笑,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这次依旧从沙城码头出发,用的是沈家自己的船,连伙计都是自家的,除了柳黛雷打不动跟着,云妆又往船上塞了个两个婢女帮着伺候大小姐。
沈玉阙本想拒绝,但云妆有自己的想法,这出门在外,又是乘船又是赶路,万一谁晕船或是吃坏了肚子呢,多几个人轮换着总归不是坏事!
沈玉阙架不住她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索性就听她安排。
江恒和关二叔也来码头送她,两个大男人难得啰嗦了一回,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办完事情早点回来。
江恒还低声向她嘱咐:“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咱们带扬州特产!”
虽然她没说要去哪,但船厂的人却都暗中猜测大小姐是要跟着二公子回扬州见公婆了!
沈玉阙哭笑不得:“会带的,我不在的时候船厂要劳烦江公子和关二叔了,对了,还有那几个年轻后生,也要辛苦你们多提点。”
“放心放心!”江恒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知道你不放心沈贞,我会帮你格外照顾她的。”
“千万别!”沈玉阙正色:“都是出来学本事的,莫要厚此薄彼,也不要有什么男女之分,更不用格外照顾,让他们各凭本事吧。”
江恒听她这么说,嘿嘿乐了起来:“也罢,其实我也想看看大小姐挑过来的人到底有没有本事!”
沈玉阙也笑了笑,跟董乘风上船。
船工收起缆绳船锚,尾舵偏移,船桨离岸,小船进入经河,驶向运河口的方向。
等进入江南运河的河段,沈玉阙就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
从各地往来的货船、客船都鼓动风帆,全速行驶。
沈家船工也扬起风帆,直取北路。
沈玉阙站在船头,水面的暖风吹在身上有些汗津津黏糊糊的,但她很享受这种穿破屏障和阻力的感觉,这个时候的她像是挣脱束缚的小鸟,让人忍不住想要张开翅膀。
然而她刚把手臂伸展开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眠儿小心!”
她反倒被这话吓了一跳,董乘风快走两步上前扶稳了她。
“这是在船上,风大浪大!万一脚下不稳……”
说着,略带责怪的眼神看向柳黛,柳黛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沈玉阙却将吹乱的鬓发掖在耳后,笑道:“没事的,这不是有船舷吗,这么高呢,又掉不下去。”
“那是你没见到掉下去的!”董乘风又没好气道:“我们战船上的士兵,每年都有几个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多危险啊!”
知道董乘风是担心自己,沈玉阙乖乖顺从:“知道啦,我以后不这样了。”
“那就好,这次出门我是负责保护你的,凡事不要急头冒进,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沈玉阙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跟云妆似的,也那么爱啰嗦。”
“怎么就啰嗦了!我跟你说,生死无小事!等真碰到什么事,你就知道小爷我为什么啰嗦了!”
沈玉阙见他因为着急都涨红了脸,便也没再打趣他。
“嗯!我以后听二哥哥的。”
“这才对嘛!”
二公子满意了,又掏出自己画的图纸给她看:“咱们今晚就能到邗江,明日过扬州到淮水,过淮南再往西,过淮阳县便可到蔡河。”
“我看这蔡河似乎比淮水、邗江都要宽些。”
“工部去年拓宽了河道,是陛下计划着要乘龙舟巡游全国,但因国库吃紧,修到蔡河就没再修下去。”
“龙舟?”沈玉阙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双眸一亮:“咱们大周有龙舟吗?哪个船厂修建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董乘风摇头:“我爹说朝中大臣都以国库不丰为由反对拓宽河道、修建龙舟、巡幸四方,所以这河道修到蔡河就没再继续修下去,龙舟更是影都没有。”
沈玉阙略有失望,看得出她似乎也想见见只在书册上读过的,皇家龙舟。
夏季雨水丰沛,运河的河面足足升高了两米之多,加上出门这几日天气不错,顺风顺水,他们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到了淮阳。
淮阳往西直至汴州便是蔡河河段,果然和董乘风在图纸上所画的一样,因为要行龙舟,所以这里的河道被拓宽不少。
书中所说前朝帝王龙舟长余两千尺,上建四层重殿,高45尺,因而这河道不仅宽逾两百多尺,水深更是不可目测。
从进入蔡河河段,沈玉阙就觉得心底一沉。
这样深不见底的地方,也不知能不能寻到那艘沉船,就算能够寻到,将来打捞恐怕也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