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玉猛地抬头,然后听见了洞外传来的声响,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江临踢了踢旁边的火堆,歪着头看他道:“先生让我好找啊,幸好小念一路留下了标记,幸好她还没事,不然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陈伯玉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念:“你没受伤?怎么可能,明明是我亲手捅进去的。”
许念此时的脸苍白而虚弱,语气讽刺地道:“伤当然是真的。毕竟我是如此信任先生,哪怕觉得你有事隐瞒,也绝不会猜到你真会捅我一刀。”
陈伯玉更慌乱了:“那那颗药呢?我也是亲眼看你吞下去的啊!”
许念慢慢将手抬起来,将指间夹的一颗药丸松开,看着它掉到地上。
“我叔叔告诉你这么多事,为何不告诉你,他曾经教过我,该如何将药丸藏在牙齿里,再假装吞咽下去。哦,他可能觉得我重生后已经都忘了,可我在崔家做了许多事,其中一件就是和前世一样,把一颗牙齿中间磨出空间,能藏得下药丸。”
陈伯玉想起她刚才被水呛得不断咳嗽的样子,原来她就是趁那时将药丸吐了出去,而自己竟完全不知。
于是他叹息着摇头道:“说来实在可笑,墨家想利用你,却教会了你墨家所有的技艺,我想要报复文昭帝的后人,却间接促成了你的功绩。也许这就是宿命,所有人机关算尽,却一步步成就了现在你。”
江临听的皱起眉道:“说的什么屁话?你们想害她没害成,那是她的本事,最后倒成了你们的功劳了?”
陈伯玉此时也平静下来道:“既然一切都是宿命,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至于我所做的事,对也好错也好,落得什么结局我都不会后悔。”
可他仍是不明白:“你为何会让江临跟着我们,莫非我找你喝酒之前,你就知道了我要做什么?”
许念摇头道:“我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所有事,若我真的知道,就不会让你捅那一刀了。只是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你将麒麟军交到我手上,自己却一直不出现,这就是让我没法忽视的疑点。”
“所以我找来许多兵士打听,终于有一个让小兵说看见你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他大概描述了那人的特征,我就猜到了他是冯慈,也就是我乔装改扮的叔叔。”
“这下我就更奇怪了,你最讨厌的人就是当今天子萧应乾,冯慈偏偏是萧应乾的亲信,你为何会跟他离开。那时我就猜测你们之间也许有了什么秘密,所以我和几个将领交代过,只要发现你的踪迹,或是看到我的信号,就马上通知江临过来,我太想知道你们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可我也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你出现在我营帐里时,我就偷偷让人去通知江临,你捅我那刀时我并未马上昏迷,我将能显露踪迹的磷粉藏在了衣袖里,江临跟着那些磷粉就能一路找到这里。”
陈伯玉听完后竟笑了起来,道:“你这个丫头,无论何时都如此警惕,随时见招拆招,是我太小瞧你了。”
许念此时恢复了些力气,道:“所以,冯慈奉命杀了善穆,挑拨西齐出兵后,又留在卓北伺机杀了沈方宇。这时他发现我出现在卓北,而且声望还越来越高,所以他慌了,他担心我迟早有一日会威胁到萧应乾的皇位,但是他没法近身杀我。所以他找到了你,告诉你关于我身世的秘密,他知道你恨文昭帝,于是你和他就变成了一路人,他没法做到的事,你可以帮他做。”
陈伯玉闭眼道:“你既然都猜到了,也不必再问我什么了。”
江临此时愤慨地道:“小念在前线冲锋陷阵,为大越杀敌,你们竟在背后密谋该如何害她?若沈钧安知道这件事,知道他所尊敬的师父,竟这样背地暗算他的妻子,我看他也是要恨死你。”
陈伯玉长叹一声道:“没错,是我愧对他,更愧对他的妻子,我不配再让他喊我一声师父,现在我身无长物,也唯有拿这条命来赔罪……”
他说着就往脖子上的刀刃上撞,谁知只是撞得痛了些,想象中血溅三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他迷惑地低下头,这才发现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并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刀背。
江临得意地笑着道:“我就猜到你走投无路,会故意撞到我刀口上,开始就用刀背对着你的。不然传出去,还会说是我逼死你的呢,小爷我可没这么蠢,你要死也别连累我!”
谁知他还在笑着,陈伯玉突然似一尾滑鱼般从他身旁溜走,然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捡起被许念扔掉的那颗药丸,立即吞进了嘴里。
许念连忙捂着伤口站起,江临也懊恼地赶过来,两人看着陈伯玉就这么席地而坐,缓缓闭上眼道:“一切就到此为止吧,能忘掉前尘往事,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许念在他面前蹲下,轻叹一声道:“你这么做,我该如何向行简交代。你这老头子,到这关头还要坑我们一把。”
陈伯玉感觉药效渐渐发作,看着她道:“行简如此坚定地选了你,你只管对他说实话,他绝不会怀疑你。这小子早被你吃定了,一点出息也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有些想他了,还想吃他娘做的鱼羹,可惜啊,再没有机会了……”
然后他突然双唇紧闭,身体僵硬,就这么直愣愣栽倒下去。
许念示意江临将他扶住,再将他放在被烤热的草堆上。
她默默看着似是已经陷入熟睡的陈伯玉,没想到历经三朝,曾被尊为帝师的大儒陈伯玉,最后竟会是如此结局。
几个月后,他会忘掉所有事,成为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就这么度过余生。
然后她对江临道:“把他送到渝州去吧,他睡几个月就会醒来,到时候他什么都不会记得,我会让娘亲和姐姐看着他,他一世筹谋,剩下的日子就没心没肺地过吧。”
江临见她身体摇摇欲坠,一把扶住她的胳膊道:“我才懒得管他呢,你怎么样了,你的伤没事吧。”
许念摇了摇头,让他扶着又坐下道:“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江临道:“听到了一小半,可是我已经猜到了。”
他露出讽刺的表情道:“真是没想到,萧应乾所贪婪的身份和权力,竟全是从你这儿偷来的。”
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道:“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八年前我赶到诏狱时,毒气正好生效,你已经没了呼吸。我没看到下手的人,但我进诏狱时,好像看到了下手害那些狱卒的人,当时太着急没看仔细,可我好像看到他用的是墨家的功法。你在卓北时曾经教过我,你们墨家有独特的身法,旁人很难学会。”
许念倏地抬头,“你的意思是,那个人……”
江临叹了口气:“可能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