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语,乳名叫小乖,已经五岁了。
我是娘收养的孩子,是娘从匪窝里救出了我。
我的一切,都是娘给我的。
她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她从未打骂过我,在我的印象里,娘笑的时候多,忧愁的时候也多。
不过对着我和哥哥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我很喜欢待在娘的怀里,她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味道,是草药的香味,能够让我安心。
但娘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那样把我和哥哥抱在怀里,给我们唱虫儿飞,虫儿飞……
世人都说娘是个伟大的人,特别是一些女子和州府,还在当地,给娘塑了庙。
京都朱雀街上买糖的老板娘,知道我是娘的孩子时,糖都会多给我两颗。
还念叨着,“真像,真像啊……前世的母女缘啊……”
我不懂什么像不像,母女缘,我只是很想娘。
我的爹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爹爹,但他带我视如己出,和娘一样。
虽然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我是小结巴,但他还是给我了娘最爱的垂丝海棠。
所以我从很久之前,就不讨厌爹爹了。
我希望娘和爹爹,可以好一辈子。
最近爹爹的头又开始疼了,哥哥被萧叔叔接进了宫里,只有我和凝彩姑姑在偌大的府里。
我曾经问凝彩姑姑,“什么是死了,娘死了是不是要晚一点才能回家?才能回来看小乖和哥哥?”
毕竟,哥哥可是从来不哭鼻子的,但是有好几次,我都抓到了,他躲在被子里面偷哭!
他也很想娘。
每当我提到娘的时候,头上已经长出了白头发的凝彩姑姑,严肃面无表情的凝彩姑姑总是会转过头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知道她哭了,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后来,凝彩姑姑告诉我,娘在天上。
天上是很远的地方,要等我头发变白了,娘才会回来。
所以我把面粉倒在头发上,弄得像是花脸猫的时候,刚刚下朝的爹爹有些生气,但他还是抱起着我,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还穿着官服。
爹爹问我为什么要躲开嬷嬷,一个人去厨房,还把面粉倒在头上。
凝彩姑姑说,“我的头发白了那一天,娘就会回来看我们。”
“小乖有些想娘了。”
我说完,有些委屈地抱住爹爹的脖子,我也有些想哭了。
为什么小乖的头发变白了,娘还是不回来?
我不明白,所有人都不肯告诉我。
我只看到了爹爹眼眶也红了。
“爹爹,为什么你的头发全部是白的,娘也不回来看你?”
“你是惹她生气了吗?”
我说着说着,我就又哭了。
后来,我才知道,娘的死讯传来那天,爹爹的头发,不过一夜,就全白了。
他悲痛欲绝,想用那把陵洛匕首,杀了自己,跟着娘一起去。
是萧叔叔来了,和爹爹关起门,谈了一天一夜。
爹爹从此以后,未老先衰,照料着我和哥哥。
他们都说,娘是一等一的好人,好官,好女子。
就是太不幸了些。
在外出视察田亩新粮种时,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泥石流,车马连同人一道,被埋在了京都外的郁山川。
现在,郁山川上,已经开门了花。
是爹爹走遍了郁山川的每一个角落撒下的花种。
娘喜欢花。
爹爹会经常去那,对着一块石碑,说很久很久的话。
那一块石碑周围,种完了垂丝海棠。
石碑上的字,我只认得出娘的名字,其他的字我还认不全。
我和爹爹也经常去,和萧叔叔也去过。
他们一到了那里,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样子。
伤心的,叫我都想哭。
所以我就哭了,哥哥也在抹眼泪。
后来,哥哥被立为了太子,入主东宫,我经常去找哥哥玩。
我发现,哥哥长高了很多很多,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快乐,但是我会尽量和哥哥说很多趣事,这个时候萧叔叔也会来。
他也老了很多,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我不说话。
但我觉得,他们都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有一天,萧叔叔问我,“小乖,皇宫实在是太空了,太静了,我给你封个公主吧,有空进宫陪我说说话。”
我想了想,没有答应公主这件事情。但是我答应了可以进宫陪萧叔叔。
“娘说萧叔叔总是自己一个人,总是把话憋在心里……”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子好了,娘不再,萧叔叔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啦。”
“我除了去夫子那读三个时辰的书,同爹爹练两个时辰的武术之外,一直都有空!什么时候来都行!”
我也想娘,可是,我也想让其他人快乐一些。
有一次,我去见了已经老得看不清人的虚延师父,我问娘去哪里了。
他笑眯眯的,告诉我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她回家去了。”
我还没有想明白回家是回哪个家,为什么不在府里,还没有来得及去问第二次。
虚延师父就圆寂了。
弥慈哭的很伤心,他接替了大国师的位置。
除了读书练武,我还学医术,他们都说我很像娘,眉眼间越来越像,说娘要是有小时候,肯定是和我现在这样一般。
在医术上,他们也说我天赋也极高。我不知道天赋高不高,但是我很感兴趣。
我想有一天,我医术学得这么好,娘回来看我的话,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我希望他们都高兴一点,总有一天,娘会回来看我们的。
…………
我想,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我生了很重的病,虽然御医,还有医馆里医术最好的大夫都来了,但我还是在咳血。
他们都压低了声音,说我这个是娘胎里带的病,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
随后是哥哥的声音,让他们要治好我。
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但我听得很清楚。
我已经偷偷的把咳血的帕子藏了起来,还是被凝彩姑姑收拾床铺的时候,从枕头下找来了出来。
哥哥还有爹爹,萧叔叔都来了,还有弥慈。
他又剃新长出的头发,我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不想让他们难过,我想给哥哥擦一擦他的泪。
他说他是男子汉,不能让别人看见他哭。
但是这一刻,哥哥哭了,我手有些抬不起来,够不到哥哥,哥哥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
怎么哥哥的手,比我的还要凉啊?
“别……别哭。”我好累,说一句话都让我很累。
我感觉,我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娘在床头,看着我笑,给我唱那一首:“虫儿飞……虫儿飞……”
娘,你来接小乖了吗?
所以现在,是小乖的头发,有变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