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寒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落下,遮掩了一切痕迹,马车行驶得愈加缓慢。
昨夜没怎么休息好的卓克王子一直睡着。
许知意看着他那张俊美若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车窗外,一掠而过的皆是大片大片的银白,像极了她的阿景常穿的颜色。
在这样的雪天,他常会给她烹茶抚琴,或是什么也不做,静静看着满园梅花。
那时的岁月静好又幸福。
只是可惜,美好的东西似乎都与她无缘,转眼即逝。
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好似一下就支离破碎,不敢想,不能想,她怕这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最终会将自己击垮。
而眼前的男子未来要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他们不会有夫妻之实,徒有夫妻之名。
也罢,卓克王子明知她是平昭帝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为的也不过是换取粮草和援军。
多可悲,她好不容易算计着逃出许府那吃人的地方,以为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结果掉进了无法挣脱的陷阱,任她苦苦挣扎,都显得那么纤弱无力。
白嬷嬷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暗沉下去,就像是一个再也看不到希望的人。
清冷疏离的神色间夹着丝绝望。
白嬷嬷知道,她又在想何公子了。
“郡主,您不是常说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您这样,若是公子知道的,该多心疼?他又要怎么折腾自己?”
许知意长睫颤了颤,清如秋水的眸渐渐升起一片水气。
“嬷嬷我是不是很没用?他说了一定会来接我,可我的心里就是不踏实,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但我不敢问,因为我害怕那答案是我最不想听见的。”
当年五王之乱,她的父亲和母亲死了,还有东宫所有忠心护主的侍卫、下人也死了。
听闻,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如今,她的弟弟,她的爱人,为了平昭安定,不得已也被卷进了洪流。
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痴人说梦。
何陵景所谓的退路,只是安慰自己的善意谎言。
她懂,她全都懂,但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风口浪尖,不成功,便成仁!
至多再有一日就会抵达两国边界。
祁西洲回想自己的一生,想到自己独自住在偌大的宫殿里,好冷,好黑,自从那个从小陪在身边的公公意外失足后,他就像个无人问津的破布娃娃。
凄凉荒芜,阴霾沉沉,绝望得透不过气。
可他不能死,也不敢死,胆怯又懦弱,缩在角落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直到遇到许知意。
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小小的一只缩在棺椁后面,她在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祁西洲想,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需要保护的人。
他悄悄给她的糖果和点心,她躲在大大的香案下,小口小口吃着,嘴边沾着碎屑。
她有时也会爬到树上,将小小的自己藏于浓密的枝杈间,两条腿晃啊晃的。
夏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脸上,她似是很享受这安静无人的时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如月牙。
像一缕破开乌云的光,倏地把他的全世界都照亮了。
再难相忘。
他恨,自己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又如何保护她不受欺辱?
于是,在定国公提出要带他去北地的时候,他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
整整九年,思念无处不在。
他白天跟着士兵们训练,夜里点灯彻夜学习排兵布阵,为的就是扬名天下,正大光明的走到她面前。
浓浓的悲戚涌上心头,他苦笑两声,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从头到尾,她都没变,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最终把她给弄丢了。
她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赎。
只是后悔已经太迟了!
她的一颗真心已经给了别人,她的眼中再没有他的影子。
有什么在体内不断叫嚣翻涌,胸口似被万箭刺破,猛地吐出口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随行的军医替他诊过脉,摇了摇头。
“安王旧疾下官治不了,且他体内亦有残毒尚未清除,日后不可大喜或大悲,好生养着.......”
剩下的话,军医不敢说。
安王的脉象,显示他哪怕躺在床上不动弹,也顶多只有三年可活了。
何况如今他郁结于心,暴躁易怒,更会催化他体的残毒发作。
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许知意没来,也没派她身边任何一个人前来探望。
痛,痛彻心扉。
祁西洲睁着眼,无神的盯着车顶,许知意笑着朝他伸出手,哄着他喝下苦得发涩的药,往他嘴里塞颗糖球。
他明明讨厌甜食,可她喂的,怎么就那么好吃?
明知这些都是幻觉,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再抚摸一下她白皙光滑的小脸......
可什么也抓不住,她就如同镜花水月,一碰就散了。
手掌摊开,空空如也。
“王爷,雪太大了,马车难行,卓克王子的意思是就地休息,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离边界还有多远?”
外边的侍卫迟疑了一下。
“顶多明日亥时就可抵达。”
细微的疼痛一点点被放大,扩散,祁西洲的呼吸都似乎凝滞住了。
他与她,真的要分开了。
一年、两年,也许这辈子也再无相见的机会。
不管不顾地冲到许知意马车前,扶着车辕的手不住颤抖着。
“知意,本王真的后悔了,明明是本王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本王先动心的,明明是本王......你留在本王身边,不要走,好不好?就当本王最后一次求你!”
他眼眶通红,语带哽咽,顾不得看四周投过来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
这些话他要是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车帘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卓克王子睡眼惺忪的俊脸,满头的小辫拆开,头发弯曲着散在腰间。
探头朝内张望,许知意眉目冷清地半倚在软枕中,手里握着本翻了几页的书。
面前摆了张矮几,上面放着她惯常吃的小零嘴,其中就有何陵景常为她买的银丝糖球。
“知意,本王的话你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