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大师将许知意迎到大雄宝殿。
亲手将她的青丝供于佛前,转头见她取出一沓银票和一个白玉的瓶子。
虚空不解,皱眉问道。
“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许知意淡淡一笑,拔开塞子。
虚空大师大惊失色,连连惊呼。
“你......你......这是谁告诉你的法子?你受这么重的伤,他知道吗?东临万里之遥,你要如何熬过去?”
许知意盯着他的眼睛,直看得他后背冷汗涔涔,嗫嚅。
“并非老纳不说实言同,实在是这......太过残忍,男子都尚难忍受......”
玉瓶中装着的赫然是许知意的心头血。
不是几滴,而是小半瓶。
她今日上了淡淡的妆,唇上涂着红色口脂,倒是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无妨,只要能换回阿景十年命数,别说这几滴血了,就算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古书中早有记载,以心头血入药可治顽疾,而西域那边则会用心头血浸泡发丝用以祭祀上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可看到虚空大师这神色,许知意的心一下就踏实了。
虚空大师长叹一口气。
“逆天改命本就有违天道,且佛门清静之地,更是不可见血腥,你真的想好了?此法一旦开启,便再无转圜余地。”
许知意笑,一双杏眼清澈灵动。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要不是阿景,我的坟头草怕是得有半人高了,他救我一回,我还他十年,如此,互不相欠!”
尽管何陵景什么都未对她讲过,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所谓的退路,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的说辞。
他之前就损了命数,若不用些非常手法,只怕这一回在劫难逃了。
一边是血缘亲情,一边是心爱之人,她一个也放心不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她换他们一世平安。
“这事还望大师莫要同阿景提起!如果我不幸死在了路上,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人无尤!大师......拜托您了!”
虚空大师哑口无言,喉头干涩,眼眶也有些湿润。
“你与他的后福还有后面,丫头......一定要挺住!老纳绝不会让他有事的!”
许知意颔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胸的伤口似乎又在往外渗血了,每呼吸一次,就疼得钻心。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起来,幸好提前含了参片,才不至于被他们看出来。
离她取心头血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大抵是她这具身子实在过于孱弱,血一直没止住。
只有陈府医知道这事,别的人一无所知,都以为她是因天气寒冷,才致面色苍白,手脚冰凉。
陈府医等在半山腰,双手插在袖管里,面色阴郁,见到许知意,赶忙迎上来。
“怎么样了?那老头有没有说这法子管用?你的脸咋白得跟个鬼似的?老夫给的药吃了没有?”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虚空大师倒是没说这法子有没用,但东西是收下了,想来咱们打探来的消息不假。”
“对了,我不是让你盯着安王,你怎么跑这来了?”
陈府医的态度比她还要不耐烦。
“他个王八羔子有啥盯的?被东临使团的人拦着,也不好翻脸动手,我借机就跑过来了。”
他瞪一眼许知意,口气却带着满满的担忧。
“现在穿得多还能隐瞒一二,听说越往东临走,天气越炎热,到时穿得单薄,不就露馅了?不行,老夫觉得还是得告诉浮生,这一路上让她尽心伺候着。”
“行吧,路上寻个机会我会同她讲,你替我把柴厨子照顾好,咱们的人最好都能平安抵达东临。”
陈府医哼了一声,从袖管里掏出两瓶药,没好气地往她怀中一塞。
“医书上记载的那止血良药,老夫不眠不休,真的制出来了!已在兔子身上试过,效果上佳!”
“唉,不是老夫说你,再怎么样喜欢,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想到那夜许知意浑身是血地找到他,仍觉得心惊肉跳。
“胆子也太大了!真是不要命!你想过没有,要是你死了,我们这些人可咋办?”
许知意淡笑不语,手中紧紧握着两只药瓶,耳边是陈府医喋喋不休的唠叨。
心却莫名觉得温暖。
有人关心可真好啊!
“陈府医,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不是阿景,只怕你我也无相识的机会,欠他的太多,我却还不起。”
陈府医佯装不懂,嘴里絮絮叨叨,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是医者,从不相信鬼神一说,但许知意话里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
不过同时,他也感到非常欣慰。
就在这一刻,许知意算是彻底对他放下戒心,他终于混成自己人了!
真是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啊!
马车队伍等在原地。
许知意目不斜视,经过祁西洲时,也未有一丝停顿。
卓克王子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这才一挥手。
“出发!”
寅时汇合,此刻已过巳时,整整三个多时辰,不知他们究竟去做了什么。
祁西洲带着满心的疑惑,一夹马肚,扬起鞭子,溅起的积雪高高扬起,又落下。
许知意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令她卸下防备的人。
她也曾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吐露。
而自己忙于朝堂上的事,后又算计婚事,竟是再没空去询问她藏于心底的秘密。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远。
深吸一口气,寒风入腹,才平静了些许。
回头,频频看向许知意乘坐的那辆马车。
外面看着并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并非郡主的规制,可里面却大有乾坤。
空间大,车顶高,软椅可以平放,铺上软和的厚实的被子,竟也不比家中软榻差。
卓克王子还命人专门打造了两个小柜子,放着点心和一应姑娘家爱吃的零嘴,甚至还有京城中新出的话本子。
白嬷嬷从包袱中取出自带的茶具,一旁的红泥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别说这别克王子心还怪细哩!郡主瞧瞧,这里还有一副棋盘呢!”
“嬷嬷,人家叫卓克王子!你咋就是记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