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归山,李云泽不懂,只知他出去玩了一圈,萧老太傅就睡着了。
他掏出褡裢中的人参,递给萧扶云。
“给他!”
萧扶云伸出手,接下那根断了不少须须的人参,这应该是他挖的吧?若其他人采挖,一定会一根根的刨。
任管家揉了揉脸,“李少爷,我带你去找喜子,让他去你家烤肉,好不好?”
“好!”
李云泽回头:“妹妹...”
李云溪:“肉熟了,我就回来。”
李云泽走了。
许多人来了走,走了来。
最后连风也停了。
李云溪忍不住在想,自己不去林家庄,是不是就没事?
自己态度强硬点,不许他们出门,会不会好一点?
或者...
李云泽吃了饭,翻进萧府:“妹妹...他睡多久?”
萧扶云低着头,紧紧握着人参。
“妹妹,吃饭!”
李云溪起身,望着经幡:“还记得我说的话么?太傅只是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嗯,他在帮你布置新家。”
萧扶云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而他也知道,人终有一死,他也曾数次经历死别。
可他无法接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
见他这样,李云溪再次蹲到他身旁,小声说:“真的,我去过地府,一点也不可怕,只是没有...”正跟他小声描述地府,突然,李云溪没由来的心慌、心跳加速,她想都没想,一把扯着萧扶云往左边扑去。
‘咔!’
“咔~”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直直劈在李云溪刚刚站在那个位置。
听到异响,荒一和夏贰赶紧飞进来。
“主子!”
“主子,你没事吧?”
“李姑娘...这怎么回事?”
李云溪眨了眨眼,人有些懵,她这是遭雷劈了?
不许她说?
她以前说过没?以前挨过没?
李云泽走近,好奇摸着地上的黑色痕迹,挤出三字:“打雷了!”
荒一望着黑色苍穹,再看着俯伏在地,一脸失魂的主子,很明显刚刚不是打雷,哪有只打一道的雷?
再说又没刮风下雨的。
李云溪若无其事的起身,一边望天,一边小声说:“你看吧,我没说错,我走了,你不许再伤心了!”
萧扶云:“....”
等兄妹走了,两人赶紧将萧扶云扶起来,“主子,是不是李姑娘欺负你了?”
夏贰:“主子,若她欺负你,你放心,舍了我这条命,我也会帮你打回来。”至于打不打得中,他无法保证。
萧扶云失声笑了好一会:“刚刚真有一道天雷劈下来,差点劈中我,你瞧,地上的黑印...”
两人半信半疑。
回家后的李云溪,被李云泽拖进他的屋,“说!”
李云溪一愣:“你要听我跟萧四说的话?”
李云泽重重地点头。
李云溪也想验证一下,于是说:“你一会躲快点!”
“快点!”
李云溪嘿嘿一笑,正当她要开口大声说时,后背一凉,当即闪到一边。
‘咔~’
“哐当”一声,一瓦片砸下来!
李云泽惊了,瞪大眼,仔细盯着地上还冒着黑烟的地砖,“再来!”
“不来,我还没说呢,它就劈下来了。”
见妹妹要走,李云泽一把拽着她,“再来!”
“.....”
“...”
这一晚,李家上空频繁响起雷鸣声,惊醒李家众人,可只闻声,不见异动。
隔壁的夏贰和荒一也终于信了,真是打雷了。
翌日一早,李云溪跑到李云泽的屋,看到蒙着头的李云泽,大笑了一刻钟,才来到卫所。
李云诚将拟好的文书递给她,“那些人都回去了,有十一个孩子愿意来卫所生活,我留下了。”
李云溪沉吟片刻:“女孩带去慈幼院,将慈幼院年满十岁的男孩,带到卫所来,跟你们一起训练。”
张大柱惊讶:“李姑娘,你想让他们从军?”
李云溪摇头:“留不留在卫所,是他们的自由,年满十五后,慈幼院不再负责他们,但在这之前,他们应该学一些生活技能,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出去乞讨吧?”
李云诚点头:“那这事,我去办!”
“嗯!”
李云溪沉默了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去争那个位置。”
张大柱眼底闪过一抹惊喜:“真的?”
“嗯!”
“李姑娘我等你这话,等了好久好久!”
若让李云诚自己去争,哪怕禹都县全权支持,他不一定能争下,有了兄妹两人,那完全不一样。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第一座城是哪?”
李云溪白了他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粮食?武器?药材?齐了吗?外头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我只是力气大,并不代表我是万能,这些不需要人做吗?它们能凭空出现?”
“对对!李姑娘,你说的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云诚,你去跟傅先生、章大夫沟通,让他们准备止血一类的药材、培养军医;张大柱,你先带人好好种地,等第一茬玉米丰收,我们再出发。”
“是...”
三天后,在城外那片地重新移栽玉米苗的那一日,李云溪兄妹陪着萧扶云,送萧老太傅的棺椁,来到折多山。
折多山上,树木葱葱,绿草如茵。
武安侯站在桃树下,想了许久,最后走到李云溪身边:“大侄女,你真的想好了?”
“嗯,等第一茬玉米丰收!”这会,禹都县的人还忙着,玉米种下,还得栽秧。
“第一个就打我呀?你说咱这关系,大侄女,要不你先去攻打临溪县?我思来想去,这事,肯定是吴将军那伙人干的。”
李云溪笑了,微挑着眉:“侯爷,难道就不能我和我哥兵分两路?打个破城,需要很多人吗?”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耳熟呢,武安侯想了一会,这才想起,这不是他去攻打福安县说过的话吗?
瞪了李云溪一眼,打福安县一点也不轻松,他还受了伤。
“侯爷,回去吧!”
再次望了眼桃树,武安侯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一行人刚进城门,李云杰就急忙跑来,堵着路,焦急的说:“云溪,爷爷喊你去一趟。”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吧。”
李云杰抿了抿唇,早知让二叔来。
“云溪,你别走呀,真要赶走那群人?”
李云溪勒住缰绳,回头问:“他们还没走?”
“没有,现在堵着我家,非要爷爷给他们一个交代。”
李云溪冷笑,“好呀,我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萧扶云见兄妹跑远了,忙对李云杰说,“上马车,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
“李姑娘来了,快让让!”
李云溪下马,随手将缰绳交给路边一人,走进杏花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十几人,怪不得李云杰来找自己,她压着怒火:“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李姑娘,你不能因为我爹将我们赶出去呀。”
“是呀,公爹做的事,他没跟我们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外面正乱着,你这会赶我们走,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对对,我爹也死了,到底是不是他,事实如何...到底真假,谁也不知道呀。”
李云溪走到人群中,看向围观之人:“第一,有两人作证,是你们的爹,提议去摘野菜;第二,除了你们祖籍不在这,同行之人,全是禹都县土生土长之人。
这算不算证据?
且不论是不是他们,我都要为死去的人求一个公道。
若他们还活着,证实是他们而为,你们焉有命在?”
一人似心有不甘,“我爹都死了,你想怎么污蔑都行!”
随即他对着李大虎家大喊:“李老头,你出来,我爹好心带你去摘野菜,他每日出城,从未出过事,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受人挟持,你才是凶手!”
“对!大家快看呀,明明是李老头的错,却要赶走我们,李老头....你怎么不去死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瞧瞧,还有没有王法呀....”
“爹,你死的好冤啊。”
“....”
这一声声冤,传入李老头耳中,他抓着李中兴的手,拼命解释:“三呀,真是他们让我去摘野菜的,我没想出去的,真没想过,你出去跟他们解释一下,我没想害死他们....”
李中兴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爹,大夫让你别激动,你先别急,这事,云溪会解决的。”
一听到云溪两字,李老头更加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她走了,当时她走了,她根本不想救我...老三,她不想救我,我是她爷爷呀,她为什么不救我...咳咳咳....”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错。
或许那两人只想摘点野菜回家,其他人一怂恿,他们便越走越远,可那些死去的人呢?
他们更没有错,他们只是想救人。
所以,错的是竹筒?
可是,没有竹筒,想要赶走叛军。
很难很难,会死很多人。
就算没有竹筒,也会有其他东西。
是发号命令之人的错,他们只是动了动嘴,然后禹都县就死了上百人。
看着地上的人,李云溪只觉得可笑,这些人当真自己心软,不会杀人吗?本想放他们一马,呵,真是得寸进尺。
见到几个衙役跑来,李云溪抬手:“将他们带去地牢,你们不是说我没证据吗?好呀,我给你们一个证据...”
随即,李云溪提了一口气,对周围的人说:“我本想在乱世寻一安稳,也想给众人一份安定,如今,外面的人,竟跑禹都县来杀虐,你们觉得竹筒能给吗?”
“不能给,给了后,他们要拿着竹筒攻打我们!”
“对!不能给,我们这有这么多粮食,他们肯定会来抢的!李姑娘,竹筒不能给,若那日,我被挟持了,不要救我,直接用竹筒杀了那帮龟孙!”
“对!不能给!也不要救我...”
“他们欺人太甚....”
“.....”
叛军攻城那一年,他们都没有忘。
李云溪亦没忘!
她有好多好多仇人,皇城司的徐大人、叛军头头、京都的钱夫人、还有欠她钱不还的谢元景,以及这次。
“即刻起,卫所征兵,我将带领他们,为死去的人报仇...独子、无子不征,不强征。
愿去的人,去县衙登记报名,领安置费。
不愿去的人,请你们好好种地,你们种出的每一粒米,皆是对我们的支持...”
“....”
众人走了,李大牛来了:“云溪,去见见你爷爷吧。”
李老头的话,李云溪听到了,他想要一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如不如他意,她不知道。
“爹,你告诉他,无论再有多少次,我都不会救。”
李大牛一怔,“他是你爷爷。”
“无论他是谁,我都不会救。”
“那...那如果是我呢?云溪,你连我也不救?”
李云溪反问:“爹,从我不让你出城那日起,你有没有私下出过城?”
李大牛沉默了,他没有,一次也没有,就算出城,也是跟着人走,可这也不是女儿不救人的原因。
“可是...”
“爹,爷爷不听话!
若这次我救了,他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甚至无数次,别人会揪着这个,一直来抓他,只有告诉他们,我不会救,他们才会放过爷爷,你懂?”
李大牛不懂,他知道眼前的女儿有些冷血,冷血到陌生。
“爹,让娘出来,我带她回去!”
“云溪...”
“爹,那么多人因他而死,难道他就没一丝内疚?难道他不该以死谢罪?爹,这些,他都没有...他只揪着来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他只记得我是他孙女,应该救他。
可城外死去的那些人,何尝不是别人的爷爷,别人的爹呢?他们的亲人也在等他们回去...”
突然,眼前伸来一手掌,看着掌心中的糖,以及递糖的人,李云溪怔住。
“妹妹,吃糖!”
李云溪突然笑了,她也是有糖吃的人了。
“爹,你爱待就待在这里,娘,我们回去。”
萧扶云见状:“李叔,我先告辞。”
李大牛:“...”
青石板上,陈氏拉着李云泽,想要取下他头上的布条:“云泽,你带个头巾干啥,给我摘了!一点都不好看!”
“好看!”
“取下来!”
李云泽一用力, 脱离陈氏的掌控,抱着头跑了。
“你哥...”
“被雷劈了。”
“哈哈哈....”
到了家门口,萧扶云问:“李姑娘,你打算怎么审他们?”
李云溪停下脚步:“你觉得萧师爷好听,还是萧县令好听?”
萧扶云一愣,哑然失笑:“都好听...”
“哈哈,萧四,我走了,你好好守着禹都县,当好一方县令,若你做的好,下一次,你就是萧妃,或者萧贵妃?”
萧扶云一愣,表情极为复杂,这两个称呼他都不喜欢:“没有其他名字?”
“你不喜欢?”
“我...我希望你安全回来。”
李云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着城墙下方,整装待发与亲人道别离的人,指着远处的稻田:“你瞧,风又在吹了!以前我总觉得它们不自由,风往那吹,它们就往那边倒,半分不由它。
可现在,我觉得,它们好厉害呀,那么细小的杆子,养活着一人又一人,我们一定能试验出亩产千斤的稻谷,是不是?”
“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