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楚绵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傅靳年。
他依然保持着她进去时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沉默的松。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和利落的下颌线,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情绪沉得有些吓人。
听到开门声,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那双黑眸直直地锁定她,里面翻滚着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她心头一跳。
他大步走过来,身上裹挟着一股冷冽的空气。
楚绵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清冽气息的大衣就披在了她的肩上。
羊绒的质感柔软又厚重,将医院走廊的冷气彻底隔绝在外。
傅靳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替她将大衣的领口拢好,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肌肤。
“傅总。”
王医生跟在楚绵身后出来,手里拿着几张报告单,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傅靳年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目光从楚绵脸上移开,落到王医生身上,嗓音低沉:“怎么样?”
“楚小姐身体非常健康。”
王医生将报告递过去,语气肯定,“各项机能指标都非常优秀,甚至比我见过的许多同龄年轻人都要健康得多。傅总您完全可以放心。”
傅靳年垂眸,视线在那些数据上飞快扫过。
几秒后,他紧抿的薄唇才终于松开了一点弧度。
“辛苦了。”
他对王医生点了下头,说完,自然而然地牵起楚绵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
“我送你回家。”
楚绵被他牵着,再次穿过长长的走廊。
他的手掌握得很紧,传递过来的热度让她觉得安心,可心里的那点奇怪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散。
回到车上,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城市的夜色车流。
车内空间静谧,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楚绵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的阴鸷和紧绷散去了不少,但依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傅靳年,”
她轻声开口,“为什么突然带我来做检查?”
男人闻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漆黑。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从前面的车载置物盒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粉紫色带兔耳朵那个。
他拧开盖子,将温水递到她唇边,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没什么,”他开口,嗓音比在医院时温和了许多,“每年做一次全身检查,是好习惯。”
楚绵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温水,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胃里。
她点点头,没再追问。
话是这么说,但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今晚的样子,太反常了。
车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明明灭灭地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楚绵看着,心里若有所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那点疑虑压了下去。
算了,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
第二天,天气晴好。
楚璟的身体这两天又有些反复,脸色总是带着点病态的苍白。
楚绵一大早就去了他的房间,仔细地为他切了脉。
“五哥,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
她收回手,秀气的眉头轻轻蹙着。
楚璟靠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看了几份文件,没事的。”
“身体是自己的。”
楚绵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行云流水地开了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我让张婶按这个方子给你煎药,你最近什么都别管了,好好休息。”
“好。”楚璟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眼底满是宠溺。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本事,她说的话,他向来都听。
“对了,”楚璟像是想起了什么,“温室里的那几盆墨兰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你去帮我看看?”
“嗯,我等会儿就去。”楚绵应下。
从楚璟房间出来,楚绵直接穿过庭院,去了后院那间巨大的玻璃温室花房。
找到那几盆无精打采的墨兰,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根茎和土壤。
正专注地给花草松土,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有些意外。
是柳夭。
楚绵接起电话:“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几秒,柳夭那把向来干练利落的嗓音才响起来,却带着一种楚绵从未听过的迟疑和沉重。
“老板……”
楚绵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对方很少这么郑重地称呼她老板。
一般都是喊她楚小姐。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怎么了?”
“老板,我……”柳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可能……不能再继续帮你管理m神迹了。”
楚绵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柳夭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在帮她打理m神迹的一切。
m神迹能有今天的规模和名声,柳夭功不可没。
对楚绵而言,她早就不只是下属,更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
“这些年,谢谢你。”
柳夭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感激,“当年如果不是你救了我,这世上早就没有柳夭这个人了。我在m神迹,所有的风光和体面,都是你给的。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所以呢?”
楚绵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要走?”
“我……”
电话那头的柳夭又沉默了。
楚绵能感觉到她的挣扎。
“老板,我有些私人的原因,暂时……不能留在锦海了。”
柳夭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和决绝,“你放心,m神迹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已经把王妮带出来了,那姑娘很聪明,也肯学,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以后,她完全可以接替我的位置。”
“王妮?”
“是几个月前,拿着你的名片来m神迹的那个女孩。”柳夭解释道。
楚绵想起来了。
几个月前去锦海看望师傅云雨时,在民宿遇到的那个被父母逼到走投无路,却依然咬着牙想要活下去的女孩。
没想到才几个月,她就已经成长到可以被柳夭托付重任的地步了。
楚绵心里有些感慨。
至少,又有一个女孩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泥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但这不是重点。
“柳夭,”楚绵的声音严肃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是,告诉我,我能帮你。”
“没有。”
柳夭拒绝得很快,快到像是在掩饰什么。
她发觉已经有人在暗中调查她的过往了。
她不怕自己出事,却怕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被翻出来,牵连到m神迹,给楚绵带来天大的麻烦。
那是她绝对不能允许的。
“老板,真的谢谢你。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柳夭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楚绵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坚定,知道再劝也无用。
这个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女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固执。
“好。”
楚绵轻轻吐出一个字,“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电话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楚绵久久没有动。
她站在温室中央,周围是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各色花朵,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透着凉飕飕的风。
……
月亮湾别墅。
姜槐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标准的宅女。
巨大的电竞房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几块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桌上堆满了各种零食包装袋和饮料瓶。
姜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戴着防蓝光眼镜,正全神贯注地敲着代码。
突然,她正在浏览的暗网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跳出一条加粗标红的系统通告。
【J组织公告:即刻起,全面取消对‘鸢尾’(No.12)的全球通缉。】
【J组织内部通知:‘鸢尾’除名,档案封存,过往一切任务及恩怨,就此作废。】
姜槐敲击键盘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熬夜太久出现了幻觉。
她伸手摘下眼镜,凑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
取消通缉?
除名?
姜槐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秒,她惊得张大了嘴,猛地从电竞椅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都被带得向后滑出老远,“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卧槽!”
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在别墅里炸开。
“老娘自由了——!!!”
她自由了?
她就这么……
自由了?
在被J组织追杀了这么久,东躲西藏,连家都不敢回之后,就这么突然的,一条系统通告,就还了她自由身?
姜槐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脏砰砰狂跳。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跟做梦一样。
不对!
姜槐兴奋的脑子猛地冷静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会不会是什么新花样的陷阱?
故意放出假消息,引她现身,然后一网打尽?
J组织那帮老阴逼,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尤其是那个断腿的老大!
想到这里,姜槐脸上的狂喜瞬间收敛。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到只剩下一片残影。
无数行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她要亲自潜入J组织的内部网络,去验证这个消息的真伪!
这是她的老本行了,虽然J组织的防火墙是世界顶级的,但她总归要试试。
傅氏集团副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室内却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桌面台灯投下孤零零的光圈。
傅靳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中投下深刻的阴影。
他身上还穿着从医院回来时那件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视线落在一叠摊开的文件上,全是关于生物科学研究方面的最新论文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化学分子式,看得人头晕眼花。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赵惟立在办公桌前,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线条凌厉的下巴。
他怀里抱着一台平板电脑,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最后一下敲击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二爷,搞定了。”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全面放弃对‘鸢尾’的通缉。”
傅靳年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淡的鼻音:“嗯。”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份关于新型神经毒素的研究报告上。
赵惟继续汇报:“鸢尾绝对不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不自己黑进来确认一下,她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他嘿嘿一笑,像是献宝一样把平板屏幕转向傅靳年,“我已经给防火墙开了个‘后门’。”
男人抬起头扫了眼,“等她现身,密切关注所有在她身边出现过的人。”
“明白。”
赵惟立刻点头应下。
二十分钟后。
姜槐成功进入了J组织的内部成员数据库。
她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
“进、进去了?”
什么时候,她都这么厉害了?!
她咽了咽口水,又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代号‘鸢尾’。
搜索结果跳出——
【档案已封存,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她又立刻切换到J组织的全球追杀名单系统。
那个挂在第1位,悬赏金额高得吓人的代号‘鸢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真的……
全是真的!
她真的被除名了!
她真的不用再被追杀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姜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差点就激动得哭出声。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活得提心吊胆,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可以回家,可以去见她想见的人了!
姜槐再也坐不住了。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什么零食、泡面,通通不要了!
她要回家!立刻!马上!
忽然想到什么,姜槐脸上笑容僵了僵。
大宝贝儿那边......先不说,给她个惊喜哈哈哈!
她冲出别墅,跳上那辆停在车库里积了灰的跑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路上,通过后视镜和各种路面反光,不断地观察着身后。
没有一辆车在尾随她。
没有可疑的人员出现。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入姜家大宅的范围,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彻底落了地。
她,姜槐,从今天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