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将文宣帝的命格和寿元,放进了明安的魂魄里。
一层一层的清气包裹住明安的肉身和魂魄。
暂时只能做到这些了。
傅直浔吩咐傅天:“带少夫人离开,不准出一点差池。”
明舒看着他,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喉咙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直浔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语气温和:“安心回去等我。待处理好这里的事,我便与你一同救长姐。”
明舒点了点头,心中忽然生出不舍,不禁上前抱住了他,声音喑哑又哽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傅直浔回抱明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
待明舒几人离开,傅直浔脸上所有的温情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俊美无俦的玉脸宛若冰雕,眉眼凌厉,黑瞳更是阴冷彻骨。
周身透着森森杀意。
饶是像傅夜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也有些不敢靠近他。
傅直浔下了四道命令:
“命禁军封锁皇宫。”
“去告诉楚青时,封城,不准放任何人入帝京,更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杀了文宣帝所有的儿子,包括太子和三皇子。”
“让景王入宫。”
*
傅天将明舒几人带去了傅直浔另一处私宅。
明舒和清虚以阵法和清气护住明安,赵伯取了插在心口的匕首,仔细处理伤口。
屋子里的人都在忙,院子里一片寂静。
唯有凛冽寒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
明斐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连带被愤怒、悲痛、恐惧……灼烧得岩浆翻滚的脑子,也冷却了下来。
她仿佛感觉不到天寒地冻,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边红日下坠,似火一般烧着半边天际。
她不知道长姐能不能活过来,但她隐隐明白,帝京要变天了。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明舒和赵伯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明斐想要起身问一问长姐的情况,可她的身子早就冻僵了,完全站不起来。
明舒看了她一眼,疲惫道:“你回屋子里去,别病了。”
明斐咬了咬唇,面露茫然之色,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明舒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走到明斐面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你怎么办?从你决定进宫的那一日,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吗?!”
“知道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想逃了?最后让长姐替你挨了一刀!”
“明斐,你可以选你要走的路,但你不能拿长姐当你的垫脚石!”
明斐哭了起来:“你以为我想?我怎么知道长姐会进宫!我怎么知道她会突然冲过来替我挡了那一刀!长姐成这副样子,难道我不心痛,我不难受吗?!她也是我亲长姐啊!”
心中的委屈倏地爆发,“明舒,你一直那么好命,在南宁时你是最受宠的梵音公主,父皇和皇后眼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又有疼你、护你的夫婿,一群人围着你转,可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啊!”
“你以为我想以色事人,去伺候那个老头子?可我有的选吗?我也只想过得好一点,我有错吗?”
“除了长姐,没有人疼我,没有人替我谋划,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明舒红着眼圈打断了她:“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替你谋划?宫里发生的事,长姐知道,我也知道。我跟傅直浔都计划好了,正月十五千秋宴上,会安全送你出宫。”
明斐下意识地否定:“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帮我,你那么讨厌我……”
明舒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讨厌?这个世界是绕着你转的吗!”
“我们都姓‘明’,长姐希望我们和平相处,我一定会做到。所以你有危险,我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尽量让语气平静一些,“明斐,你的命是长姐用命救的,长姐想要你活。我不管你怎么想,你都给我好好活着!”
“傅天,送她回房!”
明舒不再管明斐如何,转身离开。
明斐呆呆站在原地,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
明舒吃了饭,打了一个多时辰的坐,才恢复了大半精力。
快到子时了,傅直浔却还没有回来。
见阵法中的长姐一切如常,魂魄和文宣帝的命格、寿元都被锁在阵法里,明舒想了想,让清虚继续守着,起身去找赵伯。
赵伯还在整理药材。
“赵伯,有些事想问问你。”明舒开门见山。
“少主的事?”赵伯也是玲珑人,一眼便看穿了明舒的来意。
明舒点点头,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赵伯倒是大大方方:“想知道少主的身世,还是少主的伤?少主同你说到了哪个份上?”
明舒沉默了下:“我只知道他魂魄碎裂过,是用幽冥之火融合的,其他不知。”
赵伯皱眉:“少主把这个都告诉了你,没道理其他的事不同你说。”
明舒实话实说:“是我没问。”
赵伯明白了:“你心疼少主,不想他再难受一次?”
明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赵伯叹气一声:“你是对的。从离开扶桑岛的那一日开始,谁都不会轻易去触碰这些事,太惨烈了。”
放回药材,赵伯倒了两杯热茶,将一杯递给明舒:“故事有些长,我慢慢说,你且慢慢听。”
“扶桑是东海一片岛屿。沿着扶桑继续往东,便可抵达归墟,每当海上暖流经过,归墟昙便会开遍整片海域,艳如朝霞,洁白如雪。”
明舒心中一动,伸手摘下发间的簪子:“这……就是归墟昙?”
赵伯笑着点了点头:“来帝京前,少主回了一趟扶桑岛,恰好遇到归墟昙开,顺手摘了一些。四五年了,只有这几朵还活着,少主便命人做成了发簪。”
“当时摘花时,我还打趣他,是不是要做成首饰送给喜欢的女子?你猜他怎么回?”
明舒想了下,按着傅直浔一贯的毒舌,回道:“做成首饰送给赵伯你,权当以后给你的养老钱。”
赵伯哈哈大笑,又啧啧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少主不耐烦蠢人,所以他压根都不拿正眼瞧帝京那些木愣愣的小姐,可少夫人你不一样,我早就发现少主对你起了贼心,只是他性子别扭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些是实话,傅直浔的性子的确不好……跑题了,明舒只好将话题再拉回来:“傅直浔,他是扶桑岛上的人?”
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怀疑,傅直浔并非傅家三少爷,如今听赵伯这么说,果真如此。
赵伯点了点头:“扶桑岛最早是金乌族落的住处。后来,黄帝的一个儿子带着妻儿和亲信远走海外,机缘巧合救下了被巨蟒威胁的金乌族落,从此便在扶桑岛上落地生根。”
“扶桑岛上的首领是族长,一般从金乌族落里产生,而受族长和全体岛民敬重的是祭司,历代都由黄帝后裔担任。”
说到这里,赵伯不由叹了口气,“若没有那场意外,少主会继主子之后,成为扶桑岛新的祭司。”
明舒心中一紧:“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伯一向笑吟吟的面色沉了下去:“东晟皇族争权,文宣帝从侄子元昭帝手中抢走了皇位。元昭帝在一众死士护佑下,离开九州,远渡海外,意外来了扶桑岛。”
明舒有些意外:“元昭帝没死?”
赵伯摇头:“那把火是幌子。而文宣帝生性多疑,怀疑火中的尸体不是元昭帝,借着让四方臣服的借口,一次次派人下到东海、南洋甚至西洋找寻元昭帝。”
“这一次次的出海,造了不知道多少杀孽……”
明舒脸色也有些难看:“杀降?”
赵伯面露愤恨之色:“何止!海外多小国和族落,不臣服东晟皇权的,灭族、灭国!对东晟使者不敬的,杀!怀疑收留过元昭帝的,还是杀!左右在东晟的眼里,外邦都是不开化的蛮夷,是畜生,不是同类,杀了也就杀了!”
“而每次使臣出海,文宣帝都派水军随行,那些小国和族落如何打得过东晟的精兵?”
明舒心一沉,隐隐猜到扶桑岛发生的惨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