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明舒罕见地失眠了。
傅直浔那一句“你的命定之人,是我”实在太过惊悚。
在明舒所在的无名派里,“风水师算自己的命”是一条禁令。
穿进东晟后那一卦,是她唯一一次破了门规。
也确实如傅直浔所言,她当时面对的困境是姻缘的选择,所以西南方向,也是她姻缘的方向。
她的姻缘,是傅直浔。
而再往前推,她为何会穿来东晟?
起因是师父让她看一本盗版言情小说。
她记得那时她还问了她的姻缘线。
师父说:她有姻缘,这段姻缘会让她吃些苦,但同时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劫,渡过去了,成就便能超过开派祖师。
宛如醍醐灌顶,明舒惊得差点从床沿掉下去。
之前,她以为姻缘是一件事,看盗版言情小说是师父说的修行,是另一件事。
但如果两件事是同一件事呢?
她的姻缘,就在这本小说里!
如此才能解释,师父一个从来不看言情小说又老派的人,不仅自己看,还让她也一起看一本狗血言情!
至于劫难之说,也应验了。
魂飞魄散,修为尽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能比这个更大的劫。
所以,在她穿进这本书,在她破戒替自己算了一卦,在她选择傅直浔为赐婚对象时,一切都已经在朝命定方向开始了。
是开始,也是结局。
她跟傅直浔……苍天啊!
明舒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许……也许是她猜错了呢?
明舒一咬牙,唤醒木樨,让她拿三枚铜钱来。
反正都破了一次戒了,那就再破一次。
算卦和解卦不必用修为,她现在能做到。
三枚铜钱在桌上滴溜溜地转啊转,明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哑,心中忍不住念叨:不是傅直浔不是傅直浔不是傅直浔……
铜钱终于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解卦。
卦象所指方向是,东南。
傅直浔的院子就在她居处的东南。
卦象解出的字,伽蓝。
这是傅直浔的字。
明舒看着那三枚铜钱,人都蒙了。
木樨见明舒脸色越来越差,也心惊肉跳的,想去找赵伯,却被明舒一把拉住。
明舒问她:“如果你姻缘线的另一头,系在一个你不喜欢的男子身上,你会怎么做?”
木樨眨了眨眼睛:“月老的红线绑的是有情人,肯定不会系在不喜欢的人身上。”
明舒不依不饶:“世间那么多怨偶,月老的红线也不一定都会绑对。”
木樨想了想:“神仙肯定不会错的,怨偶肯定跟月老无关,是他们没有找对自己的红线。”
仿佛一盆凉水泼在明舒身上。
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神仙不会错。
她算的命也绝对不会错啊!
木樨看看铜钱,又看看明舒,再想想明舒的问题,试探着问:“小姐你在算自己的姻缘啊?”
指了指东南方向,“真是三少爷啊?”
明舒叹气。
木樨斟酌着说:“其实,三少爷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他有金山啊!”
明舒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木樨就说了:“二夫人说了,女人最重要的是有钱,男人不重要;你也常说,身为女子要有事业,要活出自己的价值。所以啊,奴婢觉得三少爷挺好的。”
明舒:“是傅直浔的金山挺好的吧?”
木樨眨了眨眼睛:“有差别吗?既然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钱属于你。”
明舒忍不住啧啧:“木樨啊,你是会抓重点的。”
木樨骄傲地抬起下巴。
明舒:“人家跟你谈感情,你跟人家谈钱,你会不会觉得良心有点痛?”
木樨睁着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良心这是什么东西?”
明舒的纠结忽然一扫而空,她忍俊不禁:“你这话,的确开阔了我的思路。”
*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要良心的想法,翌日一大清早,木樨摔了一跤。
稀罕地大脚趾骨折,自个走路也要拄拐杖,实在没法再扶明舒走路。
于是,这事很自然地落在了傅直浔的身上。
而因为木樨的话,导致明舒看傅直浔,只觉得他整个人金光闪闪。
心里直念:她一个曾经的七阶风水师竟然如此市侩,太丢师门的脸了……算了,丢就丢吧,有钱总比没钱好。
人要被迫接受一件不能改变的事,往往需要一个理由。
现在,明舒找到了这个理由:傅直浔有钱有貌还有光明的未来,木樨说的对,喜不喜欢不重要!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傅直浔有些纳闷。
绕了院子半圈,明舒抬头看了他十几回,眼神古里古怪的。
“没有。”明舒清了清嗓子,问他,“你……真的不在意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傅直浔挑眉,掠过中间一串的连接问题与答案:“你可以直接说你的要求。”
明舒:“我可以提要求吗?”
傅直浔:“先说来听听。”想丢下他的这种要求,他就当没听见。
明舒委婉道:“听赵伯说你在西北有金山……”
她话音未落,傅直浔言简意赅:“送你。”
明舒一惊,扶着他的手都忍不住掐了一把。
傅直浔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金山而已,你也不用这么激动。还想要什么?”
不等明舒回话,他又道,“这样子,等回去让赵伯列个清单,你喜欢什么自己选,不想选,就让赵伯都转到你名下。”
明舒眼睛都瞪圆了:“你……开玩笑的吧?”
傅直浔表情严肃:“没开玩笑。只要我有,你尽管拿去;若是我没有,你告诉我,我想办法去取。只要不是星星月亮这种,应该都不成问题……”
察觉明舒没有再走,他忍不住问,“不舒服?”
明舒:“我腿软了……”
傅直浔迟疑了下,弯下腰打横抱起了她。
明舒终于回过神来:“我不要你的金山也不要你的钱和宅子!”
傅直浔笑出了声,逗她:“那音音想要什么?”
明舒:“我要成为九阶风水师,飞升成仙!”
傅直浔当没听见。
做梦的事,还是放在晚上比较好。
赵伯看傅直浔抱明舒进屋,激动得老眼滚泪花:“少主这真是……苦尽甘来啊!”
一边拄着拐杖的木樨:“……”
她扭头问赵伯:“你家少主不会辜负我家小姐吧?”
赵伯眼泪立止,冷哼一声:“你这是侮辱谁呢?少主可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虽然性子不怎么好,可人品绝对没问题,绝对干不出负心薄幸的事来!”
木樨仍是不太敢信。
不过,只要小姐喜欢,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这世上之事,哪能都看得那么长远?谁也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
她昨晚那般说,只是说了一半的理由。
另一半的理由是明舒。
也许明舒如她自己所想的,并没有喜欢三少爷。
但当她为她与三少爷的姻缘纠结时,便证明三少爷在她心里,终究是与别的男子不同的。
否则,按明舒的性子,不喜欢的人、不可能修成正果的感情,她从来都不会犹豫。
比如与陈恩陈大人。
*
寒露将至,明舒和傅直浔启程回帝京。
虞山大印的清气,加上赵伯针灸和各种珍贵药材的调养,明舒伤势差不多好了一半。
长途跋涉很辛苦,木樨是希望明舒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急事。”
明舒回:“我没有,可傅直浔有啊。再者,我这伤也不是再过十天半月就能痊愈的,边走边养吧。”
木樨嘀咕:“路上那么颠簸,边走边怎么养啊……”
明舒笑着宽慰她:“你放心,如果身子受不了,我一定停下来休息。”
事实证明,木樨多虑了。
傅直浔准备的马车,从外观上看,平平无奇,不过马瞧着比较威武健壮。
明舒不由多看了两眼,目光顿时停住了。
她问傅直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傅直浔“嗯”了一声,眸中含笑:“音音果真见多识广。”
明舒却目瞪口呆:“你用汗血宝马来拉马车?”
“有问题吗?”
“你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傅直浔表情认真严肃:“不会,能拉音音的马车,是它们的荣幸。”
明舒:“……”
默默上车。
谁知打开车门,见多识广的她,又一次被马车内的低调奢华震撼了。
厢底铺着至少三层绒毯,两边座椅上则是柔软蓬松的白狐皮,一边还放着好几只靠枕,皆是上等的绸缎缝制,绣的花鸟图栩栩如生,让人瞧着不仅赏心悦目,更觉温暖舒适。
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茶几,茶几上有两只食盒。
明舒认得食盒,知道里面放的都是大厨做的点心。
茶几下有个暖炉,里面烧着静心凝神的沉香,清幽又温暖的香气扑鼻而来。
车顶四个角都嵌着夜明珠,照得车内一片莹润的白。
车壁上以金丝银线装饰了两幅山水图,明舒鉴赏水平不低,一眼便瞧出山水图出自大家的手笔,而制图的则是顶级工匠。
虽说已经知道傅直浔不穷,可如此奢侈的马车,实在与傅直浔平日里简朴的风格不搭。
“看着不顺眼吗?”傅直浔见明舒眉头微蹙,不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