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订婚宴上,宾客渐渐入场,众人在鲜花聚满的草坪上三两相聚,谈笑静等人到齐开场时,化妆室里却是截然相反的紧张。
门‘咔嗒’反锁。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
一身绛红西服的裴雪随意斜靠在门板上,自铁盒中弹出一根细烟,咬在嘴中低头点燃,再抬头轻吐一口烟圈,似笑非笑打量着面前纱裙闪耀的女人。
一声轻笑。
“果然,这种时刻的女人,总是最美的。”
“你来做什么?”
苏云眠皱眉问着,受到惊吓一般,后退几步靠在化妆台旁,一只手在腕上垂落的粉纱遮掩下往桌上摸去——很快就摸到了手机。
摸索着正要按紧急联系人。
薄荷烟味突然变得浓郁,带来阵阵清凉的风,下一刻手就被身侧伸来的手按平在桌上,掌下的手机也被扫落一旁,耳边是裴雪薄荷味的低笑。
“急什么。”
“和别人说话时认真些啊。”
苏云眠眉心微蹙,嫌恶地避开扑来的烟雾,“我可不记得有邀请过你。还有,离我远点,一股难闻的烟味,别烧到我的裙子。”
礼裙价值先不提。
这时候要落了烟灰,被烟头点着,她上哪找个能替代的。
这种程度的高定,都是唯一。
再者,
婚服可是林青山选的。
而且,
烟味好恶心。
“啧,你可真麻烦。”裴雪咬着烟,一点没熄灭的意思,微敛的眸子凝视着面前一脸不耐的女人,眸色微冷,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苏云眠。我们的事儿可还没完呢,星文还在医院躺着不醒,你倒是没事人一样在这办起好事来了?你怎么敢的?还跟我提起要求来了!”
话落轰然碎响。
苏云眠手腕一紧,被按住的手被用力往前拉拽,靠在化妆台的身体一个不稳,大力下侧倾,桌子也跟着晃动,各种昂贵瓶罐洒了一地。
仓促间。
她第一反应不是挣开手,而是迅速拉起裙摆,主动往裴雪那边跑去,躲到了她后面。
瓶罐砸碎。
各种粉状液体飞溅。
声音停了,苏云眠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礼服,送了口气......很好,没事;再一看裴雪,绛红西服裤管上五颜六色的......活该。
被抓着的手腕收紧。
裴雪慢慢回头,脸色黑沉,一字一句,“苏、云、眠!”
“是你自己搞的。”
苏云眠抢先回应,又道:“还有,上次我应该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星文的事是你和孟梁景造成的结果,别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我对星文有同情有怜悯,也想帮他,但那不代表我就没有自己的事了,也不代表要牺牲我的一切。”
裴雪皱眉。
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苏云眠继续说:“而且,你作为他的母亲,有功夫来这里找我麻烦,为什么不在医院陪他?还有你脖子的伤还没好,不在医院养伤,这样在外面乱跑好吗?”
她目光落在裴雪脖子上。
那里仍缠着纱布。
裴雪头微微歪向一边,目光在苏云眠平静面容上扫视,片刻后眉头骤然一松,松开了紧攥在苏云眠手腕上的手。
“所以,这就是你没邀请我的原因?”
“?”
苏云眠:“随你理解。”
疯子的脑回路,她不想理解。
而且,她低头看着刚刚被攥着的手腕,皱起眉来......麻烦,她皮肤本来就白还敏感,只是这么个力道都已经红了,隐隐有点泛青。
肯定要青。
等下还要参加订婚宴,被看到就不好了。
麻烦。
没去管裴雪,她走到饰品架那里,想要找一个和纱裙同色的绢花丝带缠在腕上,以做遮掩,身后却传来裴雪的声音。
“喂,把订婚宴停下。”
......
翻找丝带的手顿住,苏云眠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看向身后。
“什么?”
只见裴雪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转椅上,坐姿豪放,见她看过来,随手把嘴上的烟摘下,捻灭在椅子扶手上,淡淡重复了一遍。
“我说,停下订婚宴。”
“不可能。”苏云眠冷声回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这场婚宴继续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最近太跳脱,是真当那疯子不存在吗?还是你真觉得这订婚宴能成?”
那疯子?孟梁景吗?
苏云眠面色淡然,笃定一般开口:“那又如何?他不可能破坏、也不敢破坏我的订婚宴。我很确定。”
裴雪扬眉,“你很自信啊。”
“当然。”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闹这一通,但你既然和孟梁景合作,就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至今都不出现,也就不可能不明白,这场订婚宴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我可以确定,孟梁景绝不敢破坏这场订婚宴,甚至,他还必须得保证这场订婚宴能够顺利安全地进行。”
苏云眠非常确信。
其实,自从上次联系质问孟梁景没有得到答案后,苏云眠就有仔细想过——站在孟梁景的角度,去观察她此时对他尚存的价值、可利用的价值。
她想明白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办订婚宴。
且笃定一定没问题。
科西奥就是那个砝码。
一旦这场订婚宴失败,一直隐而未现且多疑的科西奥就会怀疑有问题,万一再退缩回意大利,不再来了,那孟梁景针对他实施的捕猎计划就算没有全盘尽毁,也再无法顺利进行。
想让科西奥按他们所想,放下警惕,进入他们在国内设计好的猎场——她这场订婚宴就必须万无一失,顺顺当当进行。
这是苏云眠从英国庄园那次的事反推出来的。
她一直搞不明白,以孟梁景那样狠辣果决的性格,他既然看不惯她带林青山去英国见苏玉锦,为什么那时候只不痛不痒地恐吓她,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肆行动——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敢闹出大动静,惊动科西奥。
而且,也就是从英国回来后,郎年提醒她要小心——说是科西奥快要来了。
前后反推。
答案显而易见。
就像假死利用她骗过科西奥一样,她如今的所有行动也是科西奥测试孟梁景是否留有后手的判断指标。
她是参考,又是试探。
两方人马,一个利用她来让对方放下警惕心,另一个利用她判断对方是否有后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两方角逐行动的风向标。
人渣们!
苏云眠暗自磨牙。
但也不全是坏事,既然他们敢拿她当风向标,那她就主动让孟梁景利用她一次,订婚宴就是她设下的局——她和林青山的订婚宴一定能让科西奥彻底放下心来,下决心进入国内,也就是利于孟梁景的计划。
相对的,孟梁景也绝不能破坏这场订婚宴——只要他动手,科西奥就会起疑心;不动手,就有利他。
孟梁景又一向利益至上。
想必他知道该怎么选。
而她,除了和林青山订婚,也会在这场订婚宴上公开与孟家决裂,借此和孟家撇清关系,跳出孟家和科西奥的角斗场,让他们自己斗去。
她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完美的计划。
说到底也是被逼无奈——科西奥快来了,孟家又不再靠谱,对方还不指定会拿她又利用些什么,毕竟都敢利用孟安和裴星文两个小孩来引诱她回国了。
她不敢再信孟家了。
又要防备科西奥,只能如此。
索性趁此机会跳出去。
等他们斗起来,两方自顾不暇的时候,她只要不牵扯进去,反而安全。只要护住孟安就好......反正这次孟安的事,孟家都没管,也是某种意义的放弃。
应该不会有问题。
虽然她还惦记着科西奥打在她身上那两枪,还有古堡的绑架折腾,但为了安全,果然还是等他们两家先斗完再说。
“你倒是看的明白。”
裴雪自是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眼见忽悠不到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道:“很大胆的策略,但你觉得孟梁景会让你如愿?别忘了,他可是个疯子,你这是想要算计一个疯子的思维行为吗?可你是疯子吗?”
却在这时,门响了。
都等不及开门,外面就传来常娜紧张着急的声音:“苏总,孟家来人了,来的还是......林先生让我过来告诉你......”
苏云眠脸色阴沉,目光骤然盯向裴雪。
裴雪晃着手里已经捻灭的烟蒂,微耸肩道:“别瞪我啊,这事儿我可没掺和,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帮忙的话,只要答应我......”
“砰!”
门咣当关上,人已经走了。
裴雪捏着烟的手僵住,脸一黑,猛然起身一脚把转椅踹倒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