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枯燥却又短暂的三个月时间,枯燥是因为他的生活中只剩下和钢铁与火焰打交道,铿锵的锻打之声始终伴随左右,就连梦中都是那有节奏韵律的“锵锵”声响。而说它短暂,是因为他过上了平静且安定的生活,虽然时不时也会挨杜奥达师傅的骂,然而比起“鱼鳔”的痛打,甚至是誓要夺走生命的扼喉,这简直是一种仁慈。
梅迪奇也从杜奥达师傅那里学到了很多,例如,鼓风、淬火、锻打等等,这些都是学徒所要掌握的技能,但他也知道只是了解并不足够,而自己离真正成为一名铁匠也还有很长的距离。
除了学习锻造的技能,另一方面也让梅迪奇认识了许多来往于雷蒙城的人,其中多为来自新王堡的尊贵顾客,有都城守备队的队员,有从其他领随伯爵、公爵大人而来的骑士,有朝廷的官员,甚至还有王国骑士团骑士。此外,他还知道了一些从其他国度而来的商人,塔塔尔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位来自卡奥城的信贷商人。
卡奥城是十二联合城邦的其中一个城邦,位于城邦半岛的中心,阿奎那山脉北麓,其北方直面拉缇,向东连结阿尔比都与奥基拉,南与伊达尼克相邻,它是联合城邦中有着最多临邦的城邦,这特殊的地理位置也造就了其“商人之都”的称号。而又因为这“商人之都”的本质,也导致了这座看上去极尽奢华的城市却有着极富与极贫的两个极端。卡奥城与统一王国,更确切地说是与教会有着非常深的渊源,最初的货币、资本和经济理论便是由最早一批迁往卡奥城的修士所草拟。之后又因为不断的发展,卡奥城出现了商业信贷活动,这些信贷的利息常在四成,更有甚者达到了一倍或者更高,其本质已经是高利贷,而这也与理念不断变革的教会造成了不可调节的矛盾冲突。当然,卡奥城也并非看上去那般充满罪恶,卡奥城的发展中出现了某类特殊的符号,卡奥城人将这些符号指代为数字,方便账本的统计与录入,这便是卡奥数符,其优美的线条与清晰简化的特点为所有人接受,于是世界各地纷纷开始使用这些数符来取代复杂的文字书写。
那天,塔塔尔又来到铁匠铺,但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他身后还跟随着一名穿着皮甲,腰挂长剑与匕首的人。在经过熔炉时,他瞥了一眼梅迪奇,然后径直地从木梯登上二楼,而穿着皮甲的人则守在了楼梯口。
穿皮甲的人眼神锐利,环顾铁匠铺,最后他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梅迪奇。“小子,”他打量了一会后喊道,“你不是统一王国人?”
“我来自星辰群岛。”梅迪奇直率地回道。
“星辰群岛……”穿皮甲的人咕哝道,然后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塔塔尔从楼梯快步走下,杜奥达师傅弓着身子紧随其后。“就是他?”塔塔尔眯缝着眼观察梅迪奇,问的却是身后的杜奥达师傅。
“是的,大人,就是他。”杜奥达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别看他瘦,但力气可不小,而且头脑活络,什么东西只要上手过几回就能很快学会。”
“我要的不是铁匠学徒,杜奥达师傅。”塔塔尔仍是不看身后的铁匠一眼,说道,“我要的是能够为我服务的人。”
“他会听话的,塔塔尔大人。”杜奥达师傅不停地点着头,“他会的,我保证。小子。”他突然朝梅迪奇喊道,“给大人拿酒来。”
梅迪奇仍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为学徒,师傅的话自然是遵从。于是他便立马跑到铁匠铺后拿来了一壶葡萄酒交到杜奥达手中。
“瞧,大人。”杜奥达师傅逢迎地说,“手脚利索,反应敏捷。”
塔塔尔终于将目光从梅迪奇身上挪走,然后朝穿皮甲的人挥了挥手。“带上他。”他平板地说道,“至少在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之前,你得看住他。”
“嘿,这正是我擅长的。”穿皮甲的人邪魅地笑了笑,然后转向梅迪奇,“走吧,小子。”
走?去哪?为什么跟你们走?梅迪奇遂向杜奥达师傅投去了无助的目光。而后者见他杵在原地,立马表现出了恼怒。
“小子。”杜奥达提了提音量喊道,“你现在是塔塔尔大人的仆人了,你得服侍好大人。”
仆人……梅迪奇不敢相信自己被“卖”掉了。“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杜奥达师傅皱起了眉头,喝道,“你以为你那一枚银币就能当学徒了?不可能。这几个月来我给你吃住的地方,还教你锻造的技能,这是你欠我的,小子。现在,老老实实地跟着大人走,省得白挨一顿打。”
就这样,梅迪奇离开了这个待了三个月的铁匠铺,要说对它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然而它既不是自己可以安歇的港湾,也不是始终牵挂着的故乡,它仅仅是他短暂停留的驻足点,也是伤害了他的伤心地。
“小子,你会骑马吗?”走出一段路后,商人塔塔尔已经消失在了前方,梅迪奇身边只剩下穿皮甲的人。
“骑马?”在星辰群岛鲜有马匹,就是见也见不到几回,更遑论让他这个挑夫去骑了。如果说驭船,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比骑马更快,但那有什么用呢?统一王国并不存在一条可以通往任何公爵领的水道。“不,大人,我不会。”
“那可不行。”穿皮甲的人绕过蹲在路上准备大解的人,拐入交错的街道,“统一王国是一个辽阔的大陆,离开了马可不行。你得学会骑马,不过……似乎也没时间给你练习骑马了,我们马上要离开雷蒙城,踏上旅程了。”
“我们要去哪?”梅迪奇着急地问道,却惹来了穿皮甲的人的侧目一瞥。“我是说,大人,我们的旅程的目的地是哪儿?”
“山地领。另外,叫我坎波斯,瓦兰吉的坎波斯。”穿皮甲的人舔了舔嘴唇说道,“一个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