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兄弟俩斗嘴,扶风忍不住问:“既然要一起上路,你们就打算一直瞒着她吗?”
原本吵闹的气氛忽然就沉寂了下来。
申屠灼靠坐在榻上,瞥了自家兄长一眼,阴阳怪气道:“他要想说,自己说去就是,我又没拦着他。死得不明不白,活得也不明不白,白白强占着一个新妇,天理何存?”
扶风也不禁埋怨:“我本就不是个嘴严的人,来和亲时替你瞒着也就罢了,那时候怕一个不慎惹出祸端来,如今大伙儿都聚在一起了,还要替你瞒着,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他越说越上头,“任凭你再怎么抛却原本的身份,我认得,你阿弟认得,回了河西恐怕会有更多人认得出你,就单单瞒着她一个吗?你是真不把她当自己人啊。”
申屠衡摆了摆手:“我也去河西,但不与你们同行。我此番的任务是暗中护卫秦王赴封地,监视阳关和西境各方动向,及时与东宫传信。”
“所以你要跟在秦王身边?”申屠灼问。
“我独自行动,秦王亦不知我的存在。敌在明,你们在明,我在暗,若是混在你们当中,反倒怕给你们招来危险。”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跟至亲至爱相认呗。”扶风撇撇嘴,“你们大宣人可真别扭,就喜欢自以为是,一会儿顾忌这个,一会儿顾忌那个,偏偏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不是不想,是不能……”申屠衡无奈道,“若是相认之后还要再来一回生离死别,还不如不要相认了。于她是如此,于阿母亦是如此,若不是情势所逼,我连小灼也是不想相认的。你们不必为我忧心,眼下当个孤魂野鬼就挺好,无牵无挂的。”
“是吗?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申屠灼嗤道,“无牵无挂?那你跑来探什么病,还来抢阿嫂给我的私房钱?你分明哪个都放不下!”
“……”申屠衡沉默不语。
“你当我们不牵挂你吗?你总是神出鬼没的,我们想找也找不到你。你救了她的命,她很感激,也很崇敬你,生怕你哪天被奸人所害,不知道倒在哪个阴暗角落。可你呢?你连堂堂正正地面对她都不敢!”
申屠衡被他数落得也有些恼火,冷哼一声道:“骂我骂这么起劲,我若堂堂正正地向她表明身份,你当真甘心吗?”
“……”这下轮到申屠灼沉默了。
“况且我也不是瞎子,她如今对你……”申屠衡下意识地扶了下面具,“我死都死了,又何必令她为难,不过是徒增烦恼。”
“你这是胜之不武,你让我如何与一个死人相争!”
咔嚓咔嚓。
扶风不知何时抓了把瓜子来,一边嗑一边看他俩吵架。
两兄弟互相气个半死,终于想起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夫,申屠灼骂道:“就你挑的事!我们西归这一路你给我把嘴缝死!”
申屠衡接话:“敢说漏了,我就让你西归变归西。”
扶风吓得一激灵,干笑着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以表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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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终于冷静下来,有心情聊正事了。
申屠衡道:“那日你被京兆尹陷害,她为了救你出来,去求见了陶维。不知陶维跟她说如何说的,近来她在商会里打探着那个黎姓商户的去向。”
申屠灼讶然:“这事太子也知道?他派人盯着阿嫂?”
“太子没有过多关注,是我自己……怕她招惹到那些人的注意,就盯得紧一些。”申屠衡掩饰着尴尬,“如今这局势,于私于公我们都知道仇家是谁了,只不过尚且扳不倒他,凡事还需更加谨慎才行。”
“的确。”申屠灼不情不愿地承认,“那些人敢对我出手,难保不会拿她来作威胁。”
世俗礼教他毫不在乎,直接强抢兄长的新妇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他不得不考虑当下的复杂局面。申屠家想要讨回公道为父平反,东宫和秦王想要扳倒政敌,万一功败垂成,那真是诛九族的下场。
谭怀柯已经为他们做得足够多,他哪里忍心再置她与险境?
在这件事情上,他与申屠衡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扶风对着申屠灼啧啧摇头:“你这次受这么大罪,可见这安都是真不能久待了。”
申屠衡蹙眉道:“只是线索又断了,我们还是找不出切实的证据……”
就在这时,谭怀柯从商会回来了,推门看见三人,倒没觉得有什么违和:“都在呢?扶风,我小叔调养得如何了?”
扶风又嗑起了瓜子:“好得差不多了。”
“炎沙大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申屠衡警告地瞥了眼扶风,说道,“秦王要西行前往封地,申屠大人痊愈之后,要领命去开辟西境商路,皇商擢选在即,你也要回张掖郡打点铺面……想来你们不日就要返回河西,太子让我来嘱咐几句。”
“是啊,我们都在做准备了。”谭怀柯看着他,直言,“我猜太子殿下不止是让你来嘱咐几句吧?炎沙大人,你这次不与我们一同西行吗?”
扶风朝她拱手以示佩服,赞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申屠大娘子呀。”
申屠衡只得点头承认:“我有任务在身,与你们顺路,但不能同行。”
谭怀柯面露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她想了想,走到屋中的柜子前,翻翻找找出一袋银钱来,递给他说,“我知你独来独往惯了,身边既无人照应,便多带些银钱傍身吧,总之别亏待了自己。”
申屠灼愕然:“不是,那都是我的私房钱啊!怎地又给他……凭什么给他这么多!”
谭怀柯振振有辞:“给的又不是你的俸禄,你心疼什么?人家是我的恩人,拿点银钱报恩怎么了?我还没说你呢,上回给你打点士族的银钱,怎么少了一大袋?你都花用到哪里去了?不会又去这个馆那个坊逍遥了吧?难怪扶风说你体虚!”
“啊?我没……我……”抢钱的就在自己面前,申屠灼有口难辩,气得快要吐血,半天憋出一句,“我……已经给过他一袋盘缠了!”
“这样啊,没事,多给他点也无妨。”谭怀柯没有收回手。
“多谢。”申屠衡坦然收下第二袋私房钱。
“……”申屠灼瘫在榻上,朝扶风伸手,“你再给我开点清热去火的汤药。”
扶风笑得差点被瓜子呛死。
闲谈过后,谭怀柯瞥了眼扶风,欲言又止,显然有事想与另外两人说。
扶风看完了热闹,拎着药箱识趣走人:“不打扰你们了。”
送走了他,谭怀柯确认外头无人,这才回转对他们说:“我打听到了,那个黎姓商户的去向……陶大人说得没错,恐怕真与君舅那件案子有关。”
申屠衡问:“何出此言?”
申屠灼问:“那人去了哪儿?”
谭怀柯回答:“那黎姓商户变卖了这座宅子后,便带着家眷离开安都。因为家中有人久病不愈,临行前去找一个相熟的药商采买了足够的药材。据那个药商说,那家人用卖宅子的钱雇了几个家丁护卫,要去往河西。”
河西?河西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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