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东宫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在雕花窗棂上,拉得又细又长。太子赵衡身着玄色常服,指尖轻叩着紫檀木案,案上摊开的钦天河舆图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黄。
“钦天河年久失修,去年汛期冲毁了三州堤坝,若再不整治,来年恐生大乱。” 赵衡的声音沉稳,目光扫过阶下二人,“周先生与禄大人可有良策?”
禄嘉往前挪了半步,锦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中流动。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拱手道:“殿下圣明。依臣之见,可征调沿岸州府的民夫,先疏通河道中段淤塞,再加固南北堤坝。如此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至于劳民伤财。”
“禄大人此计甚妥。” 周先生抚着花白的胡须,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钦天河工程浩大,需得有得力之人统筹。禄大人熟悉地方政务,由您督办再合适不过。”
禄嘉心头一喜,忙躬身应道:“臣愿为殿下分忧!” 他指尖微微发颤,能主持如此重要的工程,意味着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赵衡颔首:“既如此,便劳烦禄大人了。明日早朝,孤会向父皇禀明此事。” 烛火映在他眸中,映不出半分波澜。
翌日早朝,太和殿的龙涎香在梁柱间弥漫。赵衡出列奏请修钦天河时,朝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柯太傅拄着玉笏上前一步,苍劲的声音响彻大殿:“殿下仁心,老臣赞同。只是国库尚需调度,不如暂缓修建行宫别院,先全力整修河道?”
“太傅此言差矣。” 赵衡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钦天河关乎百姓生计,行宫别院则系国体威仪,二者同等重要,不可偏废。”
龙椅上的皇帝抚掌轻笑:“衡儿此言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所需人力物力,尽管向户部支取。”
散朝后,赵衡踏着金砖铺就的甬道走进承乾宫。皇帝正倚在软榻上批阅奏折,见他进来,抬手示意不必行礼。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赵衡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辰王近日胁迫笑睿渝,救走了罪臣郑文斌。儿臣担心他拥兵自重,恐有二心。”
皇帝翻奏折的手顿了顿,半晌未语。殿内的铜鹤香炉里,沉香如缕般飘散。
“还有丞相肖硕,与宣王往来密切,这是他们的书信。” 赵衡又递上几封,“另外,笑睿渝陷害顾大人,实则是为了报复当年顾家断了她兄长的仕途。”
皇帝接过信件,草草翻阅后便丢在案上,声音倦怠:“辰王之事,容后再议。丞相与宣王的事,你暂且不必插手。眼下先处理好叛贼余党,莫让他们扰了朝纲。” 他顿了顿,又道,“科考在即,这是选拔人才的大事,你务必盯紧了。对了,替朕转告顾云芷,让她安生些,少在外面惹事生非。”
赵衡躬身应下,退出殿门时,正遇张天师提着药箱进来。那道人身着八卦道袍,须发皆白,见了赵衡,稽首行礼:“太子殿下。”
“张天师,父皇龙体近来如何?” 赵衡侧身让他过去。
“陛下偶感风寒,臣已开了方子,静心调养便无大碍。” 张天师答罢,便提着药箱进了内殿。
赵衡望着紧闭的殿门,眉头微蹙,转身离去。宫墙外的日光正好,却照不进这深宫的层层迷雾。
第三日清晨,贡院外的石板路上挤满了考生。白文航身着青色儒衫,背着书箧站在巷口,顾云夕抱着冰儿站在他对面,小厮正仔细检查着他的行囊。
“文航哥,笔墨纸砚都备齐了,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我让小厮分早晚给你送去。” 顾云夕拢了拢冰儿的披风,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白文航。
白文航笑着伸手:“冰儿,让舅舅抱抱。”
冰儿却往顾云夕怀里缩了缩,小奶音软软的:“要姐姐抱。”
小厮在一旁笑道:“小少爷是怕累着白公子,耽误了今日的考试呢。”
顾云夕也笑着拍开白文航的手:“听见没?快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白文航无奈地笑笑,最后看了眼冰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转身汇入了考生的洪流中。阳光穿过巷弄,在他青色的衣袂上跳跃,仿佛撒下一路碎金。
白文航走进贡院时,晨光已漫过朱漆大门。监考官手持名册核对身份,他望着甬道两侧肃立的卫兵,忽然想起昨夜顾云夕连夜赶制的桂花糕,油纸包裹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书箧夹层里。
考场内墨香浮动,三百余名考生按号入座。白文航刚展开试卷,就见邻座的举子对着考题愁眉不展。此次策论考的是《河工与民生》,恰与太子昨日在朝堂上提及的钦天河修缮不谋而合。他笔尖悬在砚台上,忽然明白皇帝让太子盯紧科考的深意 —— 这不仅是选才,更是试探朝野对新政的态度。
午时沙漏漏至一半,贡院西侧忽然传来骚动。两名卫兵架着个面色惨白的考生往外走,那人怀里的夹带散落一地,宣纸在风里打着旋儿。白文航低头蘸墨时,瞥见前排考生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玉色,那玉佩的缠枝纹竟与宣王府上的制式分毫不差。
此时东宫书房内,赵衡正对着钦天河工程图蹙眉。周先生铺开账册,指尖点在 “石料” 一栏:“殿下,徐州采石场昨日传来消息,说是辰王麾下的兵卒接管了运输要道。” 案上的鎏金烛台忽然爆出灯花,赵衡抚过图上标注的堤坝位置,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告诉禄嘉,让他绕开徐州,从南路调运。”
窗外忽有黑影闪过,内侍总管李德全轻步进来,呈上密函:“殿下,这是刚从宣王书房截获的。” 信纸展开的刹那,赵衡瞳孔骤缩 —— 宣王竟在与北疆将领商议,要借河道修缮之机截留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