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就像当初在墓里一样抱着张海桐的腰,让他低头听自己讲话。
“你带我走吧,留在这里我会死的。”
小孩抬头看他,眼瞳黝黑,里面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助。他的的声音很小,说话很慢。表情很平静,声音如此清晰。
……
张海桐是那种干活很认真的人。
哪怕在说话,他的眼睛也盯着手上的活计。是一个即便说很多话,你也会觉得他性格安静的人。
说到这里时,他就盯着手上的粽子,表情很平淡。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闪了闪,情绪走的很快。
那个孩子之所以这样说,大概率还是因为那群盗墓贼。无论张海桐是否把他们杀光。这群人都会卷土重来。
只要古墓还在,小孩就会无数次堕入曾经的深渊。小孩说的完全没错,他留在那里迟早会死的。假如运气好,挣出来一条命,这辈子也未必能好。
我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黎簇身上。不知道生出什么心态,问了一句:“你肯定带他走了,对吗?”
“嗯。”张海桐点头。“我把他带走了。”
……
张海桐承认自己心软了。
南部档案馆那么多小孩,和孤儿院真没区别。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多养一个也没什么。
张海桐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对当时的村长说:“让他跟我走吧。”
按照村子里的习俗,作为林成富的独苗,小孩是要写进村子里的族谱,由村里人共同赡养长大的。
村长本来不同意,张海桐却说:“我是他妈妈的亲戚,娘家人,不会苛待自家姑娘生的孩子。”
这些人不放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海桐长得年轻。这么年轻的小子带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仍旧姓林,不会忘记他的宗族。我也会留下一笔钱,供林家村重建,顺便重修林成富一家的坟茔和旧宅。”
张海桐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从城里来。那个时候的城里对于很多偏远地区的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能十指不沾阳春水,谁愿意累死累活的土里刨食?
村长答应了,但要求小孩进村里的宗祠认祖归宗,名字写进族谱,这样才放人。
张海桐答应了。
村长第二天就开了祠堂,请上村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做见证人唱礼。小孩磕了头,又说了自己林姓的大名。
老人往册子上一写,堂外放过炮,这事儿就成了。
当时还年轻的林老头看了看小孩,大概那几天带出来些感情。临别前还叮嘱张海桐:“你好好对他。”
“那两天我给他洗澡,身上全是伤。他妈那边的亲戚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良心的……要是你以后不想养了,就让他打电话,我去接他。”
年轻的林老头把村里电话的号码塞给张海桐,送他们出了村。
林老头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个孩子还会再回来,只不过是在多年以后。
……
到这里,这个故事似乎讲完了。
胖子说:“这小孩挺聪明啊。”
我立刻看向胖子,他每次说话,都能想到我们这些人想不到的地方。
胖子继续说:“那小孩被拐带回林家湾,按照咱们海桐兄的说法,那些人也算老木工的旧相识。”
“旧相识对自己都不好。下了地轻而易举就信了张海桐编的身份,还无条件信任。”
“这小孩胆子大的很。”
确实。
对于小孩来说,张海桐根本是一个未知数。难道证件就可以相信吗?做我们这一行的,办假证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以张海桐的描述来看,这孩子应该很早熟。当时的他,大概率只是搏一搏。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死,换个人跟着说不定就有转机。
张海桐并未否认,脸上还冒出一点笑意。缠粽子的手速都变快了。
他在暗爽。
夸人小孩他高兴。
嗯,看来这小孩现在还好好活着。
我问:“你直接把小孩带回张家了?”
“没有。”张海桐说:“一开始我是打算把他养在外面,每个月定期打款供他读书。”
“但他拒绝了。”
“他说他什么都知道,就是要跟我走。不让跟着,第二天他就跳河。”
在南方找条河寻死非常简单,要是碰见汛期,人刚下去就没了。
我大概知道结局了。“然后你就把他收编了,对吧。”
张海桐诚实点头。“对,去年还给族长磕过头。”
闷油瓶大概也没想起来是谁,只是在旁边点头。我心想你点个屁头啊,你都不知道是哪个。
但闷油瓶捧场的时候不多,我就不拆台了。和我不敢真喂他西班牙大苍蝇的原因一样。
我们正说话,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张海客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吓得我手一哆嗦,看到他的脸瞬间变成死鱼眼。
我接通电话,就听见他说:“吴邪,我们马上要到了,记得做饭。”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张海客的脸就火大。也不排除是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欠揍。每次他打电话,我就很理解当年那些香港大佬不待见他的原因。
不过对面是大主顾,为了生意我还是要拿出一些气度的。“好,马上做。我让小哥亲自做。”
张海客脸立刻垮了,皮笑肉不笑的说:“吴邪,我谢谢你。”
我心情十分美丽,说:“不客气,应该的。”
说完直接按了挂断键。
张海桐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抬头幽幽的说:“你被耍了。”
我:?
张海桐回答:“他带那么多后辈来,就是跟族长培养感情的。你让族长亲手做,对他来说简直事半功倍。”
我:……妈的又被骗了。
中激将法了。
胖子哈哈大笑,说:“咱们天真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
闷油瓶默默抱起一盆粽子,进厨房去了。大概是要给族人们煮粽子去。
等胖子笑够了,我问张海桐:“你给那小孩取名字没?叫什么?”
张海桐说取了。
当时的小孩已经跟着张海桐坐上去往厦门的列车。到了厦门站,小孩望着这三个大字,抬头问张海桐:“我还应该叫你董叔吗?”
张海桐说:“叫桐叔吧。”
小孩眼睛亮了亮,问:“我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个新名字?”
张海桐牵着他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蹲下身,与小孩视线齐平。
望着他黝黑的眼瞳,张海桐不知道想到什么。良久,他说:“张海壹。”
“就叫,张海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