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浩然那充满义愤和不解的话语,刘楚疲惫地叹了口气,身体更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椅背里。他理解孙浩然的想法,某种程度上,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有类似的不甘。但现实,往往比理想复杂得多。
“浩然,”刘楚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刘楚转过头,看着这位一直以来尽心尽力辅佐自己的副手,耐心地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青瑶山庄是自负盈亏,不依赖他们直接的资金投入,甚至可以说,我们是地方经济的‘功臣’。但是,浩然,你要明白,任何企业的运营,都不可能脱离大的营商环境而独立存在。”
刘楚伸出手指,开始一项项地数:“我们每天消耗的水、电,这些公共资源的保障,需要谁来协调?园区的消防安全标准,需要哪个部门来验收和监管?我们正常的经营纳税,需要和哪个部门对接?市场经营秩序的维护,广告宣传的合规性,又涉及到哪个部门?”
“这些环节,看似平常,但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对我们山庄的正常运营造成巨大的影响。我们确实不需要他们直接给钱给政策,但我们需要一个稳定、公平、可预期的经营环境。而这个环境,恰恰是由这些方方面面的相关部门共同构成的。”
刘楚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这位王主任,他是省商务厅市场体系建设处的负责人。没错,他管不到我们景区的评级审批,也管不到我们的土地规划。但是,他在省里的关系网、他的人脉,肯定是非常广泛的。今天我们如果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直接、生硬地驳了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在其他方面,通过他的人脉关系,给我们下点绊子、穿点小鞋?”
刘楚看着孙浩然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比如说,利用市场监管的名义,三天两头来我们这里进行各种‘例行检查’?或者在某些我们需要和其他部门协调的事情上,他暗中施加一点影响?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违法违规的事情,只需要‘秉公办事’,把流程卡得死一点,效率放得慢一点,就足够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浩然。”
听着刘楚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孙浩然脸上的激动和愤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和凝重。
孙浩然虽然性子比较直,是从系统召唤的管理人员,但在负责山庄具体运营后,更是切身体会到了与各个部门打交道的复杂性。他明白刘楚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
在中国做生意,人情世故、关系网络,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往往比合同条款本身还要重要。很多时候,得罪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环节上,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沉默了半晌,孙浩然紧锁着眉头,抬起头看向刘楚,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奈:“那……那园长,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答应他那个什么‘试点’吧?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孙浩然终于理解了刘楚的困境——既不能轻易得罪人,又绝不能牺牲核心利益。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孙浩然的担忧,也正是刘楚心中最大的顾虑。答应是绝无可能,但如何拒绝得既彻底又安全,还需要仔细筹谋。
刘楚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片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烦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和决断。
他坐直身体,对着前排驾驶座上安静开车的司机小陈说道:
“小陈,先不回山庄了。”
司机小陈一直通过后视镜留意着后排的情况,虽然听不清具体谈话内容,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听到刘楚这句明确的指令,尤其是感受到他语气中那份不同寻常的严肃,小陈立刻应道:“好的,园长。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刘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是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他目光沉静地看向窗外,缓缓说道:“找一家环境安静、安保措施好一点的酒店,先在长安住下。浩然,你也跟我一起留下。”
孙浩然愣了一下,但看到刘楚的眼神,立刻点头:“好,我听园长的。”
“这个王主任的事情,”刘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只是一个开始。今天我们能靠张局长解围,下次呢?下下次呢?这个问题如果不从根源上找到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我不放心离开长安。”
刘楚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飞速向后掠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安街景,心中暗自思忖:
“看来,光靠系统赋予的能力和山庄本身的吸引力,还不足以应对所有现实中的复杂局面。想要安心发展,是时候寻找一个能够一劳永逸地震慑住那些潜在觊觎者的解决方案了。”
刘楚很清楚,像王主任这样,试图从青瑶山庄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的人,绝不会是个例。随着山庄越来越成功,越来越引人注目,未来类似的麻烦、来自各方的压力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牢牢守住自身核心利益的底线,又能有效避免或化解这些潜在风险,甚至达到某种程度“震慑宵小”效果的办法。
否则,他将永无宁日,疲于应付各种明枪暗箭,无法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山庄的建设和发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