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沉默着摇摇头。
盛清梨眼下事情已经够多了。
对方虽然说是生母,但是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彼时沈佩兰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听着仪器的滴滴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命的节奏一样。
“沈女士,有人来看你了。”
护工还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没曾想,这个点了,竟然还是有人来的。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叹息唏嘘一声,只觉得沈佩兰也真是够可怜的。
沈佩兰双眼凹陷,瞳孔也有些涣散,像个干涸的女鬼一样,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护工的话。
“沈女士,有人来看你了。”
护工又到跟前喊了句,“有人,来看你。”
沈佩兰眼珠子转了转,嘴巴动了动,半天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单音字,“谁?”
“是我。”
来人已经进来了。
在门口已经等了好一会,见护工一直没有反响,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进来吧。
沈佩兰顿时来了精气神,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的身影,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颤抖着手缓缓抬起,“你…”
“是你…”
护工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那我先出去,您二位慢聊。”
“你有事,就按铃。”护工把铃铛按钮放在了沈佩兰的手边,语速放得缓慢,“我就在门口,有事就按。”
沈佩兰还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人,呕哑难听的声音很是刺耳,“很快活吧?见我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
沈佩兰自顾自癫狂地笑出声来,“是不是很得意?”
“这么些年,你赢了,你一直都在赢。”沈佩兰几乎就是在用生命值在讲话了,整个人就是个油尽干涸的状态。
对方不语,来到病床边,“是你自己选的路,现在后悔了?”
“到头来一无所有,这样的光景,你后悔吗?”
沈佩兰的手瘦的恐怕就只有骨头了,紧紧地抓着床单,“我不后悔!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现在不也是什么人都没落得吗?!”
“江婉!你也是个失败者!”
是的。
来人是江婉。
江婉和沈佩兰是旧识,更准确点可以说曾经也是好友,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彼此之间所有的不堪都一清二楚。
如果细看,甚至可以看到江婉那双眼里竟然泛着水雾汽,“是,我是失败,这么些年了,我始终都失败。”
“但总好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如果是你,是拼命也要活下去,绝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沈佩兰喉咙里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就像是鬼哭狼嚎一般,“我死了,没什么不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再管了。我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不用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了。”
沈佩兰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像是呢喃自语,“也终于…终于可以去见他了,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你说我这个样子、他还能认出来我吗?”沈佩兰这副模样竟然还透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来。
江婉沉默不语,看着她从歇斯底里到失魂落魄再到认栽般的绝望,内心深处也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她忽然就很想哭,也很想咆哮着问问老天,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们?
“阿兰,我不会再来了。”
“你好自为之吧,就这么死了,他在下面也不会见你。”江婉转身的那刹间,一行泪也落了下来。
阿兰这个称呼,遥远得就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一般。
沈佩兰闭上眼睛,泪早已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一早,护工准备给沈佩兰擦拭身体,发现沈佩兰已经去世了,走得比预计之中的还要安详。
“小梨。”
苏筱接到了通知。
人死为大。
就算是生前做了再恶的事情,也该一笔勾销了。
盛清梨并不知情这一切,毕竟上一次再去养老院,她就打过了招呼,就算是沈佩兰死了,也不要再通知她。
她在养老院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女模样,所以人家也犯不着再通知她了,毕竟她给的钱已经足够处理沈佩兰的身后事。
“怎么了?”盛清梨冲着她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谁招惹我们筱筱了?又是蔡越?”
盛清梨逗着他,“蔡越虽然是个弟弟,但有时候做起一些事情来,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总是因为年纪排斥他。”
苏筱看着好友这会心情好的模样,忽然之间就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事情给说出口。
如果说了,是不是就是给盛清梨徒增无谓的烦恼?
盛清梨被沈佩兰折磨成这个样子,现如今死了,还需要说么?
她几经欲言又止,最后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只能一味地叹气再叹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盛清梨也收起玩笑的模样,正色道,“在我跟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需要避讳些什么吗?”
苏筱咬了咬下唇,“今天一早养老院那边来消息了,说…沈佩兰,沈佩兰凌晨的时候走了,去世了。”
毕竟是亲生母亲,血脉相连。
盛清梨在恨在怨,但始终是无法割舍的痛。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还是往下猛地一沉,咯噔了一下,耳畔也嗡得一下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小梨。”
苏筱见盛清梨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滞之中,她轻轻拉住了盛清梨的胳膊,晃了晃,“你,还好么?”
盛清梨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没事,这是好事。”
是好事,那盛清梨就不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她这个模样可不算是好事该有的样子。
盛清梨心里空落落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从此以后,这世上她好像就真的再无亲人了,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再也没有了。
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突然死了。
盛清梨垂下眼眸,苦涩一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