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闻人婧瞳孔微缩，看着主位之上已然上了年纪的皇帝，闻人婧的惊呼在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等到皇帝将眼神看过来，她便立刻慌忙垂下头，蜜色肌肤上浮起一层羞恼的红晕：“既是两国联姻，那应当情投意合才是。陛下虽然神武，但婧儿心中已有意中人……望陛下准允……”
皇帝见她躲避自己的眼神，眼眸微眯了眯，甚是不悦。
嫌弃他老呗？不知所谓！！
“哦？”程宥泽把玩着手中玉杯，余光瞥见陆青黛正用银叉戳着盘中樱桃，显然对这出戏兴致盎然，“那你说说，你同谁情投意合啊？”
绯红纱袖中的手指攥得发白，闻人婧环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程宥泽的身上：“婧儿心仪太子殿下已久，愿入东宫为殿下打理后宅之事……”
她这话一出，陆青黛都有些想笑，大蛇国的人来京多少也有些日子了，连背调都没做好吗？
程宥泽不看她，微微往身后椅子轻靠了靠，“你这所谓的情投意合原来是一厢情愿啊……这场上谁人不知孤心仪的是福安郡主，你进京许久，口中说的联姻之事是闹着玩吧？”
姿态散漫，嘲讽的眼神让闻人婧咽了咽口水，而后哽着脖子道：“婧儿自然知道殿下心有所属……婧儿可以为妾室。”
“我不是来拆散殿下和那位福安郡主的，我是来加入的……”
满殿寂静中，程宥泽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你倒是敢想。”
还妾室呢？！
他自己都快沦为妾室了！！
余光里谢渺然不知道在同清清说什么！定然又是些挑拨离间之语！
“死了这条心吧。”
他道，“看来大蛇国不是有意求和，依孤的意见，还是趁早开战，免得你们搅扰我大虞边境安宁。”
“臣愿效力！”
应归彻看了殿上的大蛇国人一眼，朝着程宥泽附议道。
“且慢且慢，殿下、将军，两位有话好好说，我们七公主性子只是有些娇纵，并无害人之心啊！”大蛇国使臣闻人彪连忙出来打断，然后眼神示意两位皇子上前，“此次前来，只为和大虞修的和睦安宁，若是殿下无意，不如让我们大蛇的两位皇子入赘？”
闻人彦和闻人勉被推出来，他们低头行礼的时候还真有一番风情，引得场上不少贵女频频看去。
程月琳的目光始终在闻人彦身上打转，明眼人都能发觉她炽热的目光。
闻人彪连忙上前推荐：“听闻十六公主尚未婚配就执掌了宫中大权，今日一见果然是光彩照人！不知公主是否有意下嫁？”
有的吧？闻人彪觉得程月琳看着闻人彦的眼神都要盯出洞来了。
而低头的闻人彦听着闻人彪的话，也微微吃了一惊。
许久不见，她已经掌握了宫中大权了吗？
在程月琳还没有开口回话的时候，闻人彦就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时腰间金铃叮咚作响：“臣斗胆，求十六公主下嫁，臣愿以大蛇国最东边的两座城池为聘，终其一生，只忠于十六公主一人。”
他眉眼依旧，程月琳看着他此刻迫不及待贴上来的样子，指尖在琉璃盏上轻轻敲出清响，“就凭你，还妄图让本公主下嫁？”
“本公主是觉得你长得同故人有几分相像，一样令人作呕。”
“你怎会自作多情到以为本公主对你有意？”
满殿哗然。
闻人彦脸色一下煞白，却见程月琳施施然起身，绣着金凤的裙裾拖过长阶，最后站在程宥泽身边，“皇兄，依我看，大蛇国此次求和诚心不足，一个妄图攀附皇兄，一个企图牵扯皇妹我，这哪是伏低做小的样子？”
“分明是来贪图荣华富贵了。”
“不如将他们扣押起来，等到日后攻打大蛇，再换一笔金银来的妥当。”
程宥泽微眯了眯眼眼，似乎很是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朝臣们也纷纷讨论起来，陆青黛的眼神刚盯上闻人勉，手边就又被递上一碗温着的燕窝，谢渺然不怪她的眼神，只恨如今在外头，不能够光明正大的拥她入怀，掠夺她的注意力，“你都没好好用膳，喝些这个垫一垫。”
陆青黛的心被他略含委屈的嗓音一挠一挠的，接过碗的时候勾了勾他的尾指，“好，小谢大人有心。”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人讨论的火热，除了那几个不明原委的大蛇国人等着自己的答复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憋闷。
当然，只能在心里。
若真将此事挑开了，那个逆子怕是就要拿他当太上皇了！
闻人婧和闻人彦两人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大虞君臣推杯换盏间窃窃私语，偶有打量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调笑和不屑的意味。
她精心准备的媚眼抛给了瞎子，裸露的腰腹被当作笑料，明明是入春的天，她此时却莫名的手脚冰凉。
“此番确是我大蛇无礼在先，我大蛇愿增添一倍进贡，惟愿陛下、殿下、公主消气。”闻人勉轻咳了两声，浅笑着走上前，将满堂的注意力给重新拉回来，“只是大蛇联姻之心不假，追求两国百姓和睦安宁也不假，今日贸然求娶过于唐突。”
“好在各国使臣要一同春猎，亦能有相处的时间……不若此事暂且搁下不谈，也免扰了各位使臣雅兴？”
他口吻严谨，态度谦卑，若不是说两句话就要咳上一咳，想必这席间还真能有贵女公主看上他。
此次来的本就不止大蛇一国，自然还要同其他国家攀谈，皇帝便轻咳了咳，重新唤起歌舞升平。
闻人婧攥紧了拳头，跟在闻人勉身后回到席位上，闻人彦的面色极其不佳，似乎是觉得有什么脱离他的掌控。
程月琳对他的态度怎么会如此？
就算当年他同十五公主亲近一事被她撞见，但她也亲手‘杀’了他啊！甚至还没听他辩驳一二！
这一年来听立春立夏说，程月琳显然也是觉得当年自己冲动了，忆起了他的好，对那个和自己有几分肖像的林衾唐都青睐有加。
怎么今日见了他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明明当年，她对他也是那般小意温柔……
闻人婧一坐下，便看见了对面席位上的陆青黛，刚才跳舞时只顾着往程宥泽的方向走了，如今一时间看到陆青黛，下意识就被晃了晃神。
对面那人一袭银白织锦裙裳，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玉步摇，却衬得肌肤如新雪般剔透。
最可恨的是她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慵懒矜贵——银叉在琉璃盏里随意拨弄两下樱桃，连腕上白玉镯子磕碰盏沿的声响都透着漫不经心。
一处一处浑然天成，尽是她渴望的姿容。
闻人婧的目光死死盯在陆青黛身上，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那位想必就是福安郡主了吧……”闻人婧盯着陆青黛瞧，一边低声问着闻人勉，她原以为能让太子倾心的定是狐媚子般的妖艳货色，却不想是这般清艳入骨的模样。
对面突然传来低笑，谢渺然不知说了什么，陆青黛掩唇时露出半截皓腕，待到又一使臣带着人上殿介绍完，陆青黛突然由身边人扶着出去透气，闻人婧这才发现她腰间还悬着块龙纹玉佩——丝毫不避讳的就悬于锦裙之上。
像是在隐隐彰显着什么宠爱一般！
闻人婧的眼神更毒了。
“注意你的眼睛。”闻人勉突然压低声音，“这般盯着她看，容易被挖眼睛……”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潮红。
刚想反驳，就发觉另一边的谢渺然还有应归彻都眼神阴冷的看着这处的方向。
彻小将军把玩着一只小巧的酒杯，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满满的肃杀之气。
陆青黛离开之后，程月琳紧接着也跟了出去，再然后，闻人彦也借口更衣退了场。
陆青黛净手出来在花园透气的时候，便看见月光底下，闻人彦拉住了程月琳的手腕。
月色如霜，洒在御花园的琉璃瓦上，映出粼粼冷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闻人彦攥着程月琳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挣脱不得。
他低垂着眼睫，声音里带着几分故作的隐忍与痛楚：“月琳，当年的事……并非你所见的那样。”
程月琳冷冷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哦？那是怎样？本公主亲眼所见，你与十五皇姐耳鬓厮磨，难不成还是她逼你的？”
闻人彦闭了闭眼，似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再睁眼时，眸中竟隐隐泛着水光：“我那时……是被迫的。”
“被迫？”程月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甩开他的手，语气凉薄，“怎么，十五皇姐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亲她了？”
“她拿你的命威胁我……”闻人彦摇头，声音低沉，“当年你在宫里头处境并不好……十五公主又同淑妃娘娘交好，我若不从，她便要对你动手……”
程月琳眸光一凝。
闻人彦见她神色微变，立刻趁势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流落大虞多年，一直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世，我想同你在一起，但身份低微，不敢奢求……所以哪怕被你亲手杀死，我也是无悔的……”
程月琳指尖微微蜷缩，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心里却忍不住冷嘲一声，又是这招。
闻人彦见状，语气愈发恳切：“立春立夏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们暗自救下我，却不让我同你联系，把我关在宫外一间屋子内，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得知自己的身世，我今日便不可能站在这里……这一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来见你……月琳，我真的从未变过心。”
他抬手，想触碰她的脸，却被她侧首避开。
“你说得倒是感人。”程月琳轻笑，眸中却无半分温度，“可本公主凭什么信你？”
闻人彦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年她赠予他的定情信物，上面还刻着她的封号。
程月琳眉头更紧了，糟心。
“我一直留着它。”他低声道，“若我有一句虚言，便叫我——”
“——便叫你死无全尸？”程月琳接过他的话，笑意森然，“好啊，那本公主成全你。”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袖中寒光一闪——
“嗤！”
一柄短刃狠狠刺入闻人彦的肩胛！
原本是要刺进心脏的，闻人彦刚好偏了偏。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月琳，你又要杀我一次嘛……”
程月琳慢条斯理地抽出染血的短刃，在帕子上擦了擦，语气轻飘飘的：“你爱我吗？”
“我自然爱你。”
她抬眸，眼底再无半分波澜：“那为我去死，不好吗？”
闻人彦捂着伤口，脸色煞白，双眼震惊的瞪大了几分，却仍不死心：“月琳，我这次回来，是真的想——”
“想什么？想借本公主和皇兄的势，助你争夺大蛇国的王位？若是不成，就在本公主身边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程月琳嗤笑，“闻人彦，你真当本公主还是当年那个任你哄骗的傻子？”
她转身欲走，却被一张帕子捂住了口鼻。
“你果然……比以前聪明多了。”闻人彦的声音忽然变了调，不再伪装深情，反而带着几分阴冷的玩味，“可惜，晚了。”
程月琳脚步一顿，还未回头，便觉一阵眩晕袭来——
特么的，这人还搞迷药？！
她踉跄一步，扶住廊柱，眼前却已开始发黑。
闻人彦缓步走近，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低笑道：“放心，睡一觉就好了……毕竟，你可是我未来的妻子啊。”
程月琳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手——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闻人彦偏过头，舌尖抵了抵火辣辣的脸颊，却笑得愈发愉悦：“还是这么烈性……真好。”
他逼近她，想去接她坠落的身子“睡吧，我的公主……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程月琳意识消散前，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信旁人的“借一步说话”了！
只是她料想的没有到来，她手腕被一拽，整个人扑进了陆青黛的怀抱，“今日刚跟音音姐姐夸了你一句……”
“现如今看来，我们小十六还是蠢。”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上了一次当还敢跟他单独说话?”
“哪天没了姐姐可不来给你收尸。”
捏了一把她的脸蛋，看着面前被暗卫压住胳膊的闻人彦，陆青黛笑着抬了抬手，“好久不见啊，向彦。”
闻人彦也没曾想都在这么偏的地方了还会被人逮到，一时间想要挣脱束缚逃跑，却敌不过陆青黛身边暗卫的人数众多。
“在宫里多年，你特地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真是辛苦你了。”
陆青黛自然也不是通过巧合过来的，一是在宫里头的竹枝过来报了信，二是系统帮她监看着。
这才‘凑巧’碰上。
原本看到程月琳要刺闻人彦心脏时还顿感欣慰的她，在发觉此地格外僻静时就知后果不好了。
“陆……陆二娘子……”
闻人彦自是知道面前人的厉害。
若不是当年她旁敲侧击提醒程月琳，他也不至于假死出宫！
如今更知她是大虞的右副都御史，不由得说话都慌了神。
“还记得我啊?”陆青黛将怀中的程月琳交给竹枝，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前。
“那我送你一份见面礼好了。”
捡起程月琳掉下的匕首，慢悠悠的在闻人彦脸上划了两个字——王八。
陆青黛看着闻人彦血肉模糊的脸，“你想对我的月月做什么?”
“你们多少是有几年的感情的，你竟也下得去手？”
刀尖抵住他的下巴，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戳破他的喉咙。
陆青黛一身银白色锦裙在月色下亮的发光，羊脂玉步摇温婉动人，她妆容极素，在闻人彦眼中却格外可怖。
她手里刀最后在他身上划拉了一下，而后被丢在一边，像是随口吩咐般，
“把他手脚都折了，丢回驿馆。”
暗卫们应声领命，陆青黛起身扭头之时，却正好和听到消息赶来的程宥泽对上目光。
对视的那一眼，陆青黛感觉手脚都跟中了迷药一般软了，眼中也不知为何盈出泪意来。
玄色龙袍大踏步的上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清茶香此时似乎都浅薄了几分。
程宥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委屈，只是一点一点轻抚她的背。
“孤来了，别怕别怕。”
“孤的清清好厉害。”
“下次这种脏活累活丢给孤，清清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