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水声渐歇,林寂正襟危坐在外间圆凳上,手里攥着的干布帕子都快被绞出褶皱。
今日陆青黛未带侍女,她一个人沐浴他多少有些担心,于是便在屏风外头等着,拿着干布帕子原本是想要给她绞干头发的,但自陆青黛进去之后,他的脸便不受控制的变得灼热。
直到陆青黛裹着淡青色寝衣转出来,发梢还坠着晶莹的水珠,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连忙递过干布帕子后,起身去取炭盆边的熏笼。
陆青黛接过帕子,一边拧干头发,一边垂眸去看林寂给她准备的淡青色寝衣。
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袖口绣着暗纹竹叶,尺寸竟分毫不差。
她拢了拢微湿的长发,指尖抚过衣襟处细密的针脚,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衣裳的尺码?”
林寂拿着熏笼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划过她揪着干布帕子的手,“问了你身边的侍女……而且、抱也抱过…所以知道。”
陆青黛就喜欢看他这副纯情又磕巴的样子,朝着他微微偏了偏头,而后眉梢微挑,露出一个笑来:“你也快去擦洗一下,换身衣裳,我等你一起用膳。”
“好。”
林寂接了她又扔回来的帕子,看到她进了正屋坐到床榻上后,才扭过头走进了屏风后头。
他将帕子搁置在一边,正要将浴桶里的水倒掉的时候,却看到这浴桶之上玫瑰花瓣正逐水飘零,轻轻的打着旋,加深了他眼中的欲色。
林寂的眼神落在玫瑰花瓣上像是被烫了一般,喘着气急急抬头之时,屏风上的杏色衣裙却又映入眼帘。
在烛火摇曳下,杏色衣裙泛着一层薄薄的光,像是在诱惑他伸手去够一般。
林寂的注意力下意识就被拉回那个旖旎满室的梦里,当时他就是禁不住诱惑,撕毁了青黛的衣裙……
身上感到一阵一阵的燥热,林寂去外头打了冷水来,褪了盔甲和外裳之后,一瓢一瓢的往自己身上浇。
冷水淋在他的身上,本就是春寒料峭的天气,肌肉因为冷意微微绷紧。
浇在他身上的水花又溅到浴桶里头,冰凉的水滴砸在玫瑰花瓣之上,逐渐与温暖融为一体。
林寂沐浴完后,换了一身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敢拿着药箱去见陆青黛。
“药箱取来了。”声音里还带着沐浴后的微哑。
陆青黛正躺在床榻上,斜靠着枕头在看林寂放在床头的一本兵书,闻言抬头,就见林寂低头整理着袖口,鸦青色常服领口压的紧紧的,连原本还能看见锁骨的那一小处淤伤都被挡住了。
防她呢这是?
她平生乐善好施,就爱吃点荤素搭配怎么了?
陆青黛放下书,微微直起身来,“这屋里头炭火足,你很冷?”
不然把自己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巴不得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林寂垂眸讷讷的应了两声,眼神心虚的根本就不敢看她,只是一味低头。
“过来。”
陆青黛起身跪坐着,抬手招他过来,淡青色寝衣搭在他鸦青色的常服上,林寂的视线却只落在她白嫩的手上,一边应声一边随着陆青黛的动作背对着她坐在她跟前。
陆青黛伸手去够药箱,林寂要伸手帮她,却被她喝住,“不是说后背上还有伤,一个人不好处理伤口吗?乖,把衣服脱了。”
“……后背的伤也不是很严重。”林寂伸手按住陆青黛伸过来的手,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唐突心思。
只是陆青黛没给他扭捏的机会,上手就直接剥开了他的衣裳,看着他锁骨身上其他地方的淤青,刚上手去碰,就发觉他的身体格外的凉。
她抬眼和他对视:“你洗的凉水?”
“嗯。”林寂喉结动了动,声音闷闷的,脸热的慌,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借口,“之前大夫就说…我身上这伤最好用凉水洗……”
“你倒是遵医嘱。”指尖沾着药膏点在他锁骨淤青处,陆青黛轻笑的凑近他,鬓边发丝轻柔的垂在他臂膀之上,“真的不是因为我?”,她指尖力道放得极轻,像羽毛扫过皮肤,激得林寂脊背绷紧。
林寂控诉的眼光看过来,手臂微微抬高,就将人整个的拢进了怀里。
“你都知道,还看我笑话。”
陆青黛任由他抱着,指尖还在他颈侧涂着药膏,柔柔解释一声,“我也是方才才注意到的,不是故意的。”
林寂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平静,要是青黛哪日真来一个故意的,他这跟头都不知道要栽几次……
“松开我,你背上的还没涂药呢。”
陆青黛坐在他的手臂上,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裳,挪动到他背后。
林寂乖巧的背对着她拉下衣裳时,肩胛骨随着动作绷出凌厉的弧度,后腰处还有淤青未消,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陆青黛沾了药膏的指尖一顿:“上次动手这么激烈的吗?都好几天了,还没消…”药香混着薄荷的清冽在空气中漫开,她感觉到掌下肌肉瞬间绷紧,“别动。”
“还好。”林寂看了看窗外的大雨,突然问道,“今日雨大,等用了膳雨小些,我再送你回去。”
话音戛然而止——陆青黛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脊梁,林寂刚恢复一点正常的脸色就又红透了。
“这处淤青要揉开。”陆青黛佯装不觉他的僵硬,指尖打着圈按在伤处。
窗外雨声渐密,衬得屋内呼吸声愈发清晰。林寂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指节死死攥住榻沿。
“对了,”陆青黛忽然轻声道,“近日多留意城门,董灏文怕是会出城,别打草惊蛇,我要看看董费杰手里还有什么底牌。”
林寂猛地转身,险些撞翻药箱,乌发扫过陆青黛手背,“青黛是怀疑谁?”
“倒不是怀疑谁,只是当年查董费杰的时候,就发觉他同边疆一商铺时常有往来,手里大头的钱财常常换成各种名贵器具往边疆那儿送……”
“今日他回去定然是求董宰相救他的,但依我对董宰相的了解,在家国利益面前,他是不会袒护徇私的。”
“到了最后关头,董费杰必然是会倾尽全力自救的,那必然会派人去到处求援,而董府无人听他,他最能依靠的便是他这个儿子了。”
“所以盯住他,别让旁人害了董灏文。”
谈话间,药也上的差不多了,陆青黛刚给林寂把衣裳披上,就被他托着腰肢抱到膝上,“好,我会注意的。”
腰肢被揽紧,林寂埋首在她颈间,“青黛…大人深谋远虑,林寂叹服。”
头次听见他开这种略带着情趣的玩笑,陆青黛凑近吻了吻他的唇,“那也是林大统领与本大人配合默契。”
淡青色寝衣又被带进怀中一分,林寂眼中的渴望溢于言表,扣住陆青黛的后脑不断加深此吻。
鸦青色的常服几乎将那片淡青色的寝衣吞吃入腹。
陆青黛身上的清茶香盈满林寂鼻尖,烛火照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尽显柔情蜜意。
“大人,饭好了。”
亲了不知多久,外头传来声音,林寂喘着气将人抱在怀里揉了揉,这才提声应下来,“知道了。”
陆青黛连人带被的被林寂抱到美人榻上,他这才去拿了饭进来,面对陆青黛略带羞恼的眼神,林大统领的脸皮总算是厚了一点儿,“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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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归寺上马车的时候就看见一身朱红色官袍的女儿坐在一边,莫名的有些不习惯。
“了了,今日是你第一日上朝,为父不求你如何,但切记谨言慎行,别被董家那个傻缺给参了。”想起董费杰阻拦自家女儿的事情,陆归寺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青黛半合着眼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爹。”
董费杰那个糊涂东西,现在说不定还被关在家里呢,哪有能耐上朝啊?
她就是要趁着董费杰不能够上朝的时间将董家给查的清清楚楚,才好逼着董费杰狗急跳墙,寻着他看看他的幕后之人啊。
“这早朝也真是的,那么早,你睡觉也睡不好……”陆归寺看着快要昏睡过去的女儿,却意外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他们家了了今日为了戴好官帽,把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没有了往日的娇艳的姿态,反倒是多了几分英气。
若是自家女儿身量再高些,身姿再雄伟些,怕是追随她的小娘子也不少。
打量着自家女儿的脸庞,陆归寺轻叹一声,自家了了这张脸,真是做男做女都精彩啊……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外头,陆归寺将陆青黛唤醒,便扶着她下了马车,陆青黛微微调整了一下体态,而后就发现身旁有不少大人都往自己身上探看。
陆归寺生怕自家女儿受了职场霸凌,连忙拉着她一个个的问好。
“这是工部侍郎大人……”
“这位你应当有印象,是太学的周太傅…”
陆青黛自己其实并不紧张,但是看着自家爹那般紧张的样子,她便也乖巧的笑了笑,微微朝他们颔首。
“小陆大人今日是第一日上朝吧。”有人过来问候,陆青黛笑着刚点头,那人就又轻飘飘的一句,“昨日在朝中听见你的闺名,青黛?好名字啊好名字。”
娘子闺名在大虞应当是很私密的事情,当众被调笑,其实多少有些不尊重的意思。
陆青黛却是笑着点头,“我既为官,便要堂堂正正的将名字留在青史之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调笑的。”
“倒是罗大人你,见到上官当众调笑视为以下犯上,要杖刑的。”
“只是今日本大人不同你计较,毕竟京县县令是你侄子,今日我要参他给你打个样,免得你日后再不知体统,随意调笑。”
陆青黛微微抬眼,笑意不达眼底,对着周遭人微微颔首示意之后就要拉着陆归寺走,临了落下的一句话就将这个罗大人给压的喘不过气来:“大人疼爱侄儿可以,但要小心别引火烧到了自己,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人最好谨言慎行。”
陆青黛气度从容,说话也有理有据,旁边的人不敢继续议论,陆归寺跟在一旁也不好开口。
罢了罢了,他马车上说的谨言慎行好歹闺女也算是听进去了。
待时辰到了,皇宫里头的钟响彻云霄时,陆青黛跟在容深后面进了勤政殿,朱红官袍在鎏金殿柱间格外醒目,乌纱帽下露出一截脖颈,在晨曦中泛着冷玉般的光泽,自她踏上殿内,身上就凝聚着不少的目光。
只是这些目光再强烈都强烈不过龙椅上皇帝的目光。
皇帝知道今日早朝会看到陆青黛,原本心里想着自己定要掩藏好情绪,少节外生枝些,但是一来,看到那身朱红色官袍的时候,就忍不住露出了满满的垂涎之色。
“陛下,臣有本启奏。”
只是这目光刚落在陆青黛身上几秒,就被底下的顾京元打断了,顾京元一身青色官袍从队列中出来,行礼之后便开口,“昨日大理寺卿沈大人同臣一道参京县县令罗永城罗大人,昨日陛下未有决断,不知今日陛下可否准允?”
皇帝猛地想起这事来,他原以为董费杰会处理好这事的,昨日还等了他一天,都没见他进宫来。
他的眼神扫过董费杰的位置,发现没人,便问道:“董爱卿呢?今日怎么未有上朝?”
“禀陛下,董费杰董大人昨日强抢民女,被臣撞见,想必今日羞愧难当,不敢上朝。”陆青黛笑眯眯的从容深背后踱步而出,而后又迅速将话题扯回罗永城身上,“这京县县令难不成同董大人还有什么关系?董大人不来,陛下就不能钦定吗?”
“陛下,罗县令为官坦坦荡荡,董大人昨日就力保罗县令,倒是顾修撰和小陆大人两人言行无状……”刚刚和陆青黛发生口角的罗大人立刻出来为侄儿辩驳。
陆青黛斜睨他一眼,“陛下,罗县令既是坦坦荡荡,那便更应不惧大理寺清查。”
“罗大人这般焦急,莫不是这背后还有你的账没算?”
罗大人还未张口辩驳,身后的顾京元又是一阵发力,“禀陛下,臣以为京县县令此人同董大人私交匪浅,在朝堂之上便公然袒护,实有勾连之罪,望陛下清查!”
“你血口喷人!”罗大人见自己还把董费杰给搞进来了,一阵心慌,“本大人不过不服你参京县县令,感恩董大人为其说话这才维护罢了,你凭什么在这诬陷于他?”
见从罗家牵扯到了董家,众多世家子弟纷纷坐不住了,连连帮着一起痛批顾京元。
“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人,见着人就咬!董大人为官十余载,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随意诬陷的?!”
“你昨日参了京县县令还不够,今日就敢参董大人?莫不是觉得这朝堂是你开的?想随意参谁就参谁?!”
“没有证据就这般乱吠,见着董大人不在就这般攀咬他?顾修撰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京元淡淡听着,握着笏板的手微微收紧,而后勾起唇角,反唇相讥,“诸位大人没听到吗?京县县令为官不正,董大人昨日强抢民女,事情真伪尚不明确,几位大人倒是先跳出来维护上了?”
“几位大人若是真相信京县县令和董大人清白,就更应该放手让都察院和大理寺去查才是。”
“届时结果一出,清者自清,总比几位大人在朝堂上无理无据只知护短的好。”
沈宴秋也站了出来,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陆青黛,而后才行礼道:“陛下,京县县令一事臣已查明,罗永城在职期间,冤案错案共计八十八起,迫害民生,擅权弄职,贪污白银共计八百万两。”
“不…不可能!”罗大人听着惊天的数字,猛地后退两步,“这折子昨日才递送上来,你怎么可能查的这么快?”
“大理寺办案自然是有备无患。”陆青黛轻笑一声,然后从袖袋里又取出一本折子,“陛下,此八百万两白银并非尽数进了罗永城之手,其中大头都进了董家董费杰的口袋。”
“这是罗永城和董费杰近些年以来的钱财交涉的账单,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董费杰卖官鬻爵、克扣军饷、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罪状。”
“物证已经在大理寺备案,至于人证,京中长亭客栈,被害娘子十余人,京郊宅子,受害者亲眷四十余人,可供陛下随时传唤。”
陆青黛淡淡开口说完,眼神轻飘飘的又看了一眼刚刚骂顾京元骂的最欢的那几人,“至于那几位大人,别急,本大人这里都有。”
“这算是本大人当右副都御史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皇帝看着准备妥当的陆青黛,又看了一眼底下的程宥泽等人,感觉心是一阵一阵绞痛。
他突然懂得了为什么太子要把他气回来上朝了,也懂得为什么陆青黛要这时候当什么右副都御史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将这些泥泞不堪的丑事泼在他在位期间!!
天子脚下官员竟能贪污八百万两,还敢卖官鬻爵残害百姓……桩桩件件都在说明他这个皇帝无能!!
他真的恨不能现在气死算了。
但底下的顾京元又是轻飘飘的一句,“京县县令事小,但朝中官官相护兹事体大,单凭一董费杰便可牵扯出诸多罪行,还望陛下下旨,清查朝中官员,还朝中清明太平!”
“陛下三思!!”
顾京元和朝中依靠世家荫庇的官员的争吵声此起彼伏,平日里定会出来制止的言执玉和程宥泽此时却像是聋了一般。
皇帝感觉自己被架着,大多世家在朝中稳固,自然不想因为清查吏治而分崩离析。
但董家之事闹得太大又太猝不及防,他若是不查,日后顾京元再请,让太子去查了,那这整肃朝纲的美名可都到了程宥泽头上。
但若他这般轻而易举的就查了,这世家的怨恨怕也是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之后太子只需对幸免于难的世家稍加安抚,便可让仅存的世家为他所用。
真的好事坏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
心中愤愤半晌,最后为了个好名声,皇帝咬牙切齿:“查,好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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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官场的细节咱就不细讲了昂,到时候直接快进到董宰相辞官,董家落败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