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贵大马金刀地往高明身侧的椅子上一坐,皮椅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而他身后的年轻人像团影子般,无声无息地蜷进旁边的空位。
这年轻人毫不起眼,是那种丢在人群中都没人注意的角色。
可若凝神细瞧,便能察觉一股阴冷气息如毒蛇吐信,丝丝缕缕缠绕而来。
林青志瞳孔微缩,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相普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形瘦长,耷拉着脑袋时,活像株蔫了的芦苇。
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那低垂的眼皮下,却时不时闪过冷光,像毒蛇吐信般令人脊背发凉。
“凝气境后期,在御鬼门这种小门派中倒算个核心弟子。”
林青志舌尖抵着上颚轻啧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瓷面沁出的水珠顺着纹路蜿蜒。
高明捏着酒杯的指节发白,王德贵先前那番阴阳怪气的话,如钝刀割肉般在心头来回剐蹭。
昔日共患难的兄弟情谊与如今的背叛交织,他喉头泛起酸涩。
他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笑:“德贵,咱们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说着,他用公筷夹起油亮的烧鹅腿放在王德贵桌前的餐盘上:“特意给你留的,还记得那年你为我挨揍,鼻青脸肿还惦记着这口。”
说到这,往事如潮水翻涌,像是又回到当年的场景,高明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记得当年,我们被几个混混追着打,你为了救我,拦住了他们……你被打得鼻青脸肿……差点都丢了半条命……你却毫不在意,只跟我说想吃烧鹅腿饭……每次出来吃饭,我都会点一盘烧鹅特地留给你……”
说着说着,他眼眶湿润,喉咙发酸,说话都哽咽起来。
王德贵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瞳孔猛地收缩,闪过一道狠厉,抬手打断:“好了,明哥,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活着就得往前看。”
“是该往前看。”高明却还沉浸在当年的兄弟情之中,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想问问你,为什么?钱真有那么重要吗?让你如此绝情,你想要股份,和我明说不就得了,我都给你。”
高明泪流满面,声音中带着愤怒:“你知道我的情况,快七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才有个儿子,他才几个月大,我看得比命还重,可你为何要对你的侄子下手。”他把“你的侄子”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高明沙哑的哽咽声在寂静的包间里回荡,字字泣血的话语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头。
那些往事裹挟着多年的兄弟情义,化作一股股热流,缓缓地流向在场每个人的心。
王德贵眼眶也湿润起来,他抬手擦掉眼中的泪水,猛地站起身来,神色亢奋,歇斯底里地说道:“够了,别说了,你倒是说得好听,什么不分彼此,什么你就能给我,那我问你,药方怎么不见你交出来,为何一直提防着我?”
唾沫星子飞溅在高明布满泪痕的脸上,“别拿兄弟情当幌子,你守着那张秘方跟防贼似的,凭什么?”
“好了,废话少说,既然我做了这事,就不打算回头了,我们还是说说眼前的事。”
提到药方,林青志下意识地摸摸鼻子。
原来,根源还是在林青志给的药方上。
药方搅乱了这两人的命运,说到底,这事和林青志脱不了干系。
梁兴双手抱胸,背靠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没有过多地关注高明和王德贵这两人,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王德贵旁边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道金光。
而那年轻人一直默不作声,低着头,似乎他在盘算着什么。
高明听到王德贵这话,心中残存的一丝兄弟情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笑罢,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将眼角最后一滴泪拭得干干净净。
随即,他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指节捏得发白:“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敞开了说,公司股份,我可以给你,但有笔账,我得跟你好好算算。”
“要算什么账?”王德贵侧头看向高明,瞳孔微缩,眼神中闪过杀意,显然动了杀心。
高明抬头盯着王德贵,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动我妻儿,必须清算。”
王德贵听到这怒意滔天的话,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后退半步。
不过,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很快恢复镇定,有恃无恐地说道:“那你想怎么清算?想告我?有证据吗?”
见此情形,林青志知道该轮到他们出场。
他刚要起身,便被旁边的梁兴扯住衣袖:“你一旁看着就行,由我来。”
林青志双手抱胸,靠在椅背,等着看好戏。
“两位老总,先请稍作停留,容我一叙。”
梁兴嘴角噙着一抹从容的笑意,双手做出暂停手势。
包间里剑拔弩张的争执声骤然被打断。
高明见到梁兴出面,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唇角勾起一抹安心的浅笑,端起精致的骨瓷茶杯,轻抿一口。
王德贵瞥见高明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光头青年。
见梁兴身形魁梧,肌肉线条在黑色西装下若隐若现,乍一看倒像是个孔武有力的保镖。
王德贵心中暗自嗤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就这么个毛头小子,也能成为高明的倚仗?看来,高明的眼光不过如此,竟妄想用一介凡人来与我抗衡,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算哪根葱?这里轮得到你说话?”王德贵毫不客气地斥喝道,语气中满是轻蔑。
梁兴被这刺耳的话语呛得微微一愣,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光头,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总的法律顾问梁兴,全权负责此次股权转让事宜。”
他缓步走到年轻人身旁,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王德贵,语气从容:“不知王总对股权分配有何高见?”
那年轻人慵懒地陷在真皮座椅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他表面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则用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感知到梁兴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他暗暗松了口气,继续低头摆弄手机,仿佛周遭的纷争与他无关。
王德贵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鸷的冷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高明的股份,我要全部收入囊中。还有那张药方,一并交出来。不知高总意下如何?”
“这自然不是难事,签个协议便可。不过...……”梁兴故意拉长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话语戛然而止。
“不过什么?”王德贵迫不及待地追问,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王德贵话音未落,梁兴掌心骤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拍向那年轻人的肩膀。
“年轻人,懂不懂规矩?两位老总正在商讨重要事务,你身为秘书,却坐在这里玩手机,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年轻人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袭来,被拍的肩膀瞬间塌陷,手臂无力地垂落,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他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体内灵力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你究竟是谁?”
梁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看看,沉迷手机的后果就是缺乏锻炼,现在好了,半身不遂了吧?”
接着,他俯身凑近,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很纳闷,手机怎么突然没信号了?”
在一旁观看的林青志不禁佩服梁兴思虑周全,竟早已通知总部那边屏蔽信号。
年轻人如遭雷击,身体剧烈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执...执法...”
“我当然是来执法的,不然怎么处理这股权转让?”梁兴不动声色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王德贵见年轻人面色惨白、惊恐万分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何道长,你怎么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何道长呆滞的目光和粗重的喘息。
王德贵瞬间恍然大悟,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光头青年,实则深不可测,仅凭随意一拍,就轻易制住了实力不凡的何道长。
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完了,全完了...”
梁兴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王德贵,转而看向何道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暂且先放过你,还有更大的鱼等着我们收网。”
林青志快步上前,低声问道:“兴哥,这两人如何处置?”
梁兴扫视了一眼面色灰败的两人,沉声道:“此地人多眼杂,调总部人手太过麻烦。先把他们带走,到时候连同姚廉一起移交执法局。”
一直静静旁观的高明终于开口:“您们会如何处置王德贵?”
梁兴目光如炬,凝视着王德贵日渐黯淡的面容:“他气数已尽,活不了多久了。”
林青志闻言,双手结印施展望气术。
片刻后,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命宫黯淡无光,确实阳寿将尽。”
梁兴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依我看,他怕是被这位何道长蛊惑,妄图长生不老...”
听到梁兴这话,王德贵仿佛被惊雷劈中,瞬间从失魂落魄的神游状态中惊醒。
“扑通”一声重重跪落,膝盖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仰头望着梁兴,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哭腔:“请大师救我一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说着,额头不断磕在坚硬的地面,砰砰声响彻房间。
林青志站在一旁,眉头微蹙,重重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复杂神色,心中暗自感慨:
这世间,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为了苟延残喘,竟能如此不择手段,实在可悲。
高明看着王德贵这副丑态毕露的模样,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般难受。
眼前这个跪地求饶的人,和记忆中那个为兄弟挡刀、舍生忘死的王德贵判若两人。
果然,安逸日子过久了,人就会变得贪生怕死,利欲熏心。
梁兴垂眸看着磕头如捣蒜的王德贵,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尽是轻蔑:“救你?怎么救?你能无疾而终,没横死街头,就该烧高香了,还敢奢求更多?”
王德贵仍不死心,额头已经磕出血痕,声音愈发凄厉:“两位高人!只要能救我,我愿倾家荡产,所有家产都双手奉上!”
梁兴闻言,发出一声嗤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就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下辈子能不能投胎做人都是个未知数,还妄想增阳寿?我可不想为了你这种人,跟'下面的人'结仇,你那点身外之物,还不够塞牙缝的。”
话音未落,他随意抬手一挥,一道闪烁着幽光的灵力风疾驰而出,精准击中王德贵眉心。
后者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向后倒去,陷入昏迷。
林青志凝视着不省人事的王德贵,缓缓摇头,开口道:“世人总把阳寿与寿命混为一谈。阳寿是刻在生死簿上的理论命数,是上天赐予的活在阳间的总时长;而寿命,不过是这理论命数里,人实际能活到的年岁。”
他指尖划过虚空,似在勾勒命运的纹路,“惨死、横祸、意外暴毙——这些提前凋零的生命,并非阳寿已尽,不过是寿命走到了尽头。”
梁兴目光一凛,接口道:“寿命可借外力延长。增寿丹、天材地宝、秘术皆都可以续命,但始终逃不出阳寿划定的牢笼。”
接着,他冷笑一声,“偏有些人妄图僭越,通过夺舍、使用禁术...……不过是抢夺他人阳寿的卑鄙勾当,违背天理,必遭天谴。地府的勾魂使者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发现,下场很惨。”
“若想真正延长阳寿...……”林青志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修道、修佛、修仙,走正统的长生之路尚可一试。”
顿了顿,他嘴角上扬,嗤笑一声,“当然,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找掌管生死簿的判官改阳寿。可那判官喜怒无常,心情好时分文不取,心情不好时,代价足以让人倾家荡产。就算侥幸改了阳寿,欠下的人情债与因果纠缠,足以成为一生的枷锁。”
“求祖师爷开后门也是一条路。”梁兴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道门、佛门的神仙们虽高居天界,可这人情哪有那么好欠?且不说,与祖师爷有没有香火情分,就算真改了生死簿,那欠下的恩情,只怕几代人都还不清。”
林青志和梁兴这番突兀的对话,让高明听得直愣愣的,虽然听不懂对话内容,但是也明白他们俩人说这些话的用意。
高明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两位大师教诲,在下受教了,生死由命,活在当下……”
听到这话,梁兴和林青志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很好,记住,活在当下,行善积德,不枉此生。”
处理完这边的事,梁兴和林青志的目标自然转向济世医院的“姚大师”。
林青志低声和高明叮嘱了几句后,便和梁兴,一手拎着一个昏迷的人,大步走出云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