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气氛像被蒙了一层灰。
碗筷刚落定,傅枭破天荒地把作业刷完,拉着傅商盛直奔傅北辰的房间。
房门半掩,柔黄的灯光将书架上的科技杂志镀出温暖的边。
傅北辰坐在书桌前,手指稳稳地捻着《现代电子技术》,目光却落在空处——他真正翻阅的是心事。
他隐约觉得奶奶口中的外国妞明月可能是他的同班同学!
“大哥,”傅枭扑到床上,脚背踢掉拖鞋,声音里第一次带了讨好和焦灼,“大哥,你说的话,爸爸最会听,你去和爸爸谈谈,叫他不要给我们找后妈,好吗?”
傅商盛也看傅北辰,希望他去和爸爸说说。
刚在院子里罚站时,傅枭把《灰姑娘》的后妈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他想起了洛平平。
他希望如果爸爸在重组家庭,希望对方是个好妈妈,就像那个妈妈一样。
与东方明月相处的四年,傅商盛很少开口叫妈妈,但他心底里还是认可这个妈妈的。
傅北辰淡淡抬眸,“你不是嘴皮子厉害吗?怎么不自己去跟爸谈?”
傅枭摸鼻子,识相地闭嘴,盘腿窝到床尾。
傅商盛抿直唇角,“大哥,她会是一个好妈妈吗?”
傅北辰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他被亲生母亲抛下,又送走了继母的灵柩,对“母亲”二字早长了一层茧。
他这一生就像继母笔下童话故事中的少年一样,是吃着噩梦长大的孩子。
屋里忽然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
“咚、咚。”门被敲响。
“爸爸。”
“爸。”
“daddy。”
三声不同的称呼接连响起,语气不一,却都藏着淡淡的感伤。
傅祈年靠着门走进来,视线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停了停,嘴角扬起一点笑,像是自嘲,又像是疲惫地调侃:
“嗯?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是不是在背后数落你们老爸的不是?”
傅北辰起身让椅,却见父亲径直走到窗前,窗外夜色沉沉,他背对着儿子们,把烟叼上唇,打火机的咔嚓声划破静默。他点了又灭,最终把烟捻回烟盒。
他转身看向儿子们,挑眉轻笑,声音低哑却温沉,“就这么怕我给你们找后妈?”
“......”
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地沉默,傅枭也难得没有呛他的话。
傅祈年大长腿勾过椅子坐了下去,“爸爸不是个花心的人,这一生只爱你们妈妈一个人。”
说到这,他掏出钱包,拿出那枚平安扣,自从知道明月回来了,他就把平安扣收了起来,他不想让明月知道他想带着她的骨灰过一辈子。
三个儿子的目光同时落在那枚平安扣上,神色各异,却都充满敬重。
他们知道,那里面藏着母亲的一撮骨灰,是父亲在她火化那天留下的,之后从未离身。
傅祈年手指摩挲着平安扣,抬眸含笑,“明天周六,我们去把妈妈的骨灰撒了吧。”
“不要,爸爸,你说过这是妈妈留给我们的唯一念想!”傅枭最是激动,那里面是他亲妈妈的骨灰,语气几近哽咽,“你不要就给我!”
傅祈年把平安扣收进去钱包暗格里,抬手招了招床上的胖小子。
“过来。”
傅枭嘴巴一撇,委屈得快哭了,但还是乖乖地跳下床,慢吞吞地走过来。
傅祈年伸手把他抱起来,感觉到孩子比前些日子又沉了些,不由得咧嘴一笑。
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头,“爸爸怎么会不要妈妈呢,爸爸一直在心里记着妈妈。”
“你骗人,”傅枭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声音哽着,“你都要娶新媳妇了!”
傅祈年揉了揉他的小背头,“你会喜欢她的,她和妈妈一样,都会很爱你们,今天那些东西都是她准备的。”
“.....”
“真的,你们和她相处看看,就知道,其实她和妈妈一个样,又坏又小心眼,”说到这,傅祈年轻笑,眉眼间都是柔情,“她就是妈妈,你们就当妈妈换了种身份重新活了。”
“.....”
*
明宅
门口的车子闪得发光。
初夏的湿热还没褪尽,镀在漆面上的水珠像细碎的水银,在院灯下滚动。
明贺之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眯眼看了一会儿——一辆老夏利、一辆刚提两周的深海蓝宝马——连车缝里的刹车粉都被刷得一干二净。
“福伯,你说,是谁这么勤快?”他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两辆车,眉尾轻挑。
福伯依旧摇头,只把门推得更开些,让夜风将饭菜香领出来。
那香味里混着椰浆、咖喱与淡淡的葡萄牙黑橄榄油气息,像一只拐了弯的手,把人往屋里拖。
热气和记忆一起涌上来。
“daddy,你看我把你车车洗得发亮了,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小明月拿着比她胳膊还长的刷子,站在车子旁,一双狐狸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盛满银河。
他第一次当父亲,明老爷子怎么养他的,他就怎么养明月。
收养明月时,她五岁了,他就把她放进赌场养着,逼着她学习大陆各地方言和赌桌技术。
小孩子总归贪玩,明月有次跑出去和其他孩子玩了,被他抓到时,她就这般和他献殷勤想让他消气。
明贺之站在门外把烟抽完了,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