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已经接近尾声,长安的暑气却愈发炽烈。
中书省的值房内,李义府正埋头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他身着一袭青袍,手持狼毫,专注地在《度支奏疏》上书写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李义府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侍中领着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进来。
内侍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侍中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李义府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然而,由于起身过于匆忙,他一不小心带倒了案边的砚台,墨汁如墨雨般倾泻而下,溅落在他的朝服前襟上,瞬间染黑了一大片,那黑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义府顾不得整理自己的狼狈模样,赶忙迎上前去。
内侍展开诏书,黄麻纸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也在传递着这道旨意的重要性。
“陛下有旨,李义府任中书侍郎,参知政事。”
内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仿佛整个房间都因这道旨意而震动起来。
这声音清晰而庄重,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三十九岁的李义府跪在地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从太子舍人到中书舍人,他一路走来,历经风雨,如今终于得到了皇帝的重用,成为了中书侍郎,参知政事。
这个职位不仅意味着权力和地位的提升,更代表着皇帝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李义府叩头谢恩,声音有些哽咽:
“臣……臣谢陛下隆恩。”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惶恐,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个重要的职务。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政事堂。
崔敦礼正在核对西域诸国的朝贡清单,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信笺,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这时,来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李义府拟的《百济战事抚恤诏》。
他看到崔敦礼案上放着新铸的中书令印,便笑着指了指:
“崔公这印,比当年在兵部时用的行军总管印体面多了。”
崔敦礼抬起头,看了看来济,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他知道,这中书令印虽然看起来比行军总管印更加体面,但所承担的责任也更加重大。
崔敦礼拿起印在诏书上盖了个朱痕,印色饱满:
“体面不体面在印,在人。”
他忽然压低声音,“
李义府那篇《请废王皇后疏》写得倒是利落,只是早年在门下省时,总爱替人求官。”
来济没接话,只是把诏书上 “赐阵亡将士家绢三匹” 改成 “五匹”,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在闷热的堂内格外清晰:
“他参知政事,以后中书省的文书,得更仔细些。”
李义府到中书侍郎任上的头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值房重新收拾了一遍。
旧的竹帘换成新的,案几擦得能照见人影,连砚台都换了个端州产的绿端。
属吏送来前几任侍郎留下的《中书故事》,他翻到 “参知政事需每日赴政事堂议事” 那条,用朱笔在旁边画了个圈。 “把那篇《请立武昭仪为后疏》的抄本拿来。”
李义府对着铜镜理了理幞头,镜中的人影鬓角还没见白,眼神却透着精明:
“送到史馆去,让他们附在《永徽实录》后面。
” 七月的长安,西市的胡商开始卖起新收的葡萄。
崔敦礼的夫人托人从老家带了些新磨的麦粉,傍晚时蒸了些胡饼,让仆役送到中书省。
崔敦礼正和李义府核对《新罗援军粮草调度册》,见饼上撒的芝麻还带着热气,便递给他一块:
“尝尝,博陵老家的手艺。”
李义府接过饼,咬了一口,饼皮的酥脆混着芝麻的香:
“崔公老家的饼,比长安西市的瓷实。”
他忽然指着册上 “每月给新罗兵米五十石” 那条:
“是不是该加十石?他们的士兵个头虽小,饭量倒不小。”
崔敦礼拿起朱笔改了数字,墨迹在纸上迅速晕开:
“你倒是细心。”
他看着李义府案上堆着的《五礼精义》,封皮都翻卷了:
“听说你年轻时在剑南道做县尉,就爱读这些?”
“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营生。”
李义府笑了笑,指尖划过书页上 “朝会礼仪” 那条,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洺州做司功参军时,因替刺史写了篇《贺破突厥表》,才被荐入长安:
“倒是崔公当年在凉州,单骑说服契苾何力归唐,那才是真本事。”
夜色降临时,中书省的灯还亮着。
崔敦礼核对完最后一份《陇右驿路修缮册》,见李义府还在写《请置安西都护府属官疏》,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赴政事堂。”
崔敦礼起身时,腰杆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义府抬头时,见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崔公先走,我把这疏写完就歇。”
他看着崔敦礼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抓起案上的《汉书》,翻到《朱买臣传》那页,指尖在 “拜为太守” 四个字上反复摩挲。
几日后的早朝,李治看着崔敦礼和李义府联名上的《秋防边兵调度疏》,见上面把辽东、西域的驻军换防时间安排得滴水不漏,便在末尾批了个 “可” 字。
内侍正要把疏文拿走,他忽然想起什么:
“让李义府把那篇《宦游赋》抄一份来,朕记得他年轻时写得不错。”
消息传到中书省,李义府正在给儿子写家书,让他把洛阳的宅子修缮一下,好接老母亲来住。
听到传旨,他连忙换了身干净朝服,走到案前铺开洒金笺,提笔时手竟有些抖 那篇赋是他二十岁时写的,里面 “愿秉笔中书,辅佐圣明” 的句子,此刻想来,竟像是谶语。
崔敦礼路过他的值房,见他正对着赋稿出神,便敲了敲窗棂:
“陛下要看的是你的字,不是你的心事。”
李义府抬头时,见他手里拿着西域进贡的墨锭,墨香清冽,混着窗外的蝉鸣,倒驱散了几分暑气。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中书省的官吏们在廊下晒公文。
崔敦礼的《边地舆图》和李义府的《时政论》并排铺在竹席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纸上,将 “中书令崔敦礼”“中书侍郎李义府” 的落款照得格外清晰。
有个老吏蹲在旁边翻晒旧档,忽然指着贞观二十三年的《官员考绩册》:
“那年崔公考的是‘上中’,李侍郎才刚考中进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