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紫曦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停在距离草茎不足一寸的空中。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股巨浪在激烈碰撞。一边是救夫郎的急切渴望,一边是对这株有了灵性、刚刚伸出援手的天地奇物的敬畏与……不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毒瘴在光晕外无声流淌,沈君泽微弱的呼吸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姬紫曦的眼神剧烈变幻,最终,那抹不忍和对灵物本能的尊重,压过了强行采摘的冲动。她缓缓收回了手,指尖的灵芒悄然散去。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睁开眼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决绝的尝试。
她缓缓将贴在沈君泽胸口的右手收回,双手在胸前极其缓慢、郑重地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印。
这是她在金丹洞府得到的传承之一。
这法印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修真界中极为罕见、用于沟通天地灵植、寻求平等共鸣的“通灵契印”。
此法印对施术者的心神要求极高,需抱持至诚之心,摒弃一切杂念与强迫之意。
嗡……
随着姬紫曦心神完全沉入法印,一股极其柔和、充满善意的意念波动,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小心翼翼地、带着最深切的恳求与尊重,缓缓探向那株散发着碧绿光晕的九转还魂草。
她的意念在无声地传递:“灵植……感谢你方才的援手,护住了我夫郎一线生机。”
“我本应取你精华救我夫郎,但你于我夫郎有救命之恩,修真界弱肉强食,你成长不易。如今我夫郎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急需你的力量延续生命,修复残躯……”
“为夫郎积福,我无意强行索取,更不愿夫郎背上以怨报德之因果,强行断绝你的灵根……你若愿意与我夫郎缔结灵约之契。你入他体,以他为栖身之所,滋养其伤体,延续其生命。他之生机,亦将反哺于你,助你灵性滋长,早日花开……此乃互助共生,天地为证,你可愿……?”
意念的传递缓慢而清晰,充满了姬紫曦此刻最真挚的感情与对灵物未来的承诺。她摒弃了修士对灵植居高临下的姿态,尝试以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姿态在沟通。
时间一点点流逝。九转还魂草的光芒依旧柔和地闪烁着,那朵微绽的花苞也安静如初,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姬紫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难道……沟通失败了?这灵植的灵性还不足以理解如此复杂的契约?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之时——
嗡!
那株九转还魂草,九片翡翠般的叶子忽然无风自动,如同九只小手在轻轻挥舞!叶脉中流淌的光晕骤然明亮了几分,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碧绿涟漪,温柔地扩散开来,将姬紫曦和沈君泽都笼罩在内。
同时,一股清晰、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婴儿的呓语,带着一丝好奇、一丝犹豫,最终化为一种温和的接纳,清晰地反馈到姬紫曦的心神之中。
它……同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姬紫曦的疲惫!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喜悦泪水,维持着法印的稳定,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与感激:“天地为鉴,灵约之契,成!”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那株九转还魂草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碧光!光芒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将整个“净土”映照得如同碧玉雕琢。
紧接着,在姬紫曦惊喜交加的注视下,整株灵草,连同其扎根的那一小块温润白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碧绿色流光,“嗖”地一声,如同乳燕归巢,瞬间没入了沈君泽的胸口——准确地说,是融入了他的心脉附近!
嗡——!
沈君泽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而磅礴的生机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不再是从外界渗透,而是直接从他生命本源的核心处涌出!
肉眼可见的变化发生了!
他胸口那些深可见骨、被毒素侵蚀的伤口边缘,紫黑色迅速消退,翻卷的焦黑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细小的肉芽如同得到了神谕,疯狂地滋生、蔓延,开始艰难地弥合着巨大的创口!
皮肤表面因灵力冲击崩裂的细小伤口更是瞬间止血、结痂、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带着健康粉红色的肌肤!
他体内断裂枯萎的经脉,在这股源自本源的清凉生机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藤,贪婪地吸收着生命的力量,焦黑的“河床”迅速褪去死寂,焕发出微弱却真实的活力,开始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连接!
更奇妙的是,姬紫曦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之前灌注在沈君泽体内的那口本命精血,此刻正被这股新生的、源自九转还魂草的磅礴生机包裹、炼化!
她的精血如同最珍贵的种子,被沈君泽的身体彻底接纳、吸收,不再有丝毫排斥!
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紧密联系,在她与沈君泽之间悄然建立!
她的灵力……可以毫无阻碍地在沈君泽体内运转了!仿佛那具残破的躯体,对她敞开了所有的门户!
天赐良机!
姬紫曦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她不再犹豫,双手法印再变!这一次,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再次将双掌稳稳贴在沈君泽的胸口和丹田位置!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小心翼翼地输入生机灵力,而是全力运转自身筑基巅峰的浑厚灵力!
轰!
磅礴精纯的翠绿色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毫无阻碍地涌入沈君泽的体内!这股力量不再仅仅用于滋养,而是带着明确的引导和重塑的目的!
“凝神!引气!”
姬紫曦的声音如同惊雷,直接在沈君泽混沌的意识深处炸响!她以自身强大的神念为引,强行牵引着涌入沈君泽体内的磅礴灵力,沿着他那刚刚被九转还魂草生机唤醒的、断裂枯萎的经脉,开始疯狂地冲刷、拓展、连接!
这过程,比之前滋养经脉要痛苦百倍!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强行焊接断裂的铁链!
“呃啊啊——!”
昏迷中的沈君泽猛地弓起了身体,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
但他体内,那些断裂的经脉,在这股强大外力和自身本源生机的双重作用下,正被强行“焊接”在一起!
焦黑的断口被灵力洪流粗暴地冲开、碾碎杂质,然后在磅礴生机和姬紫曦精妙绝伦的灵力控制下,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拉扯、对接!
骨骼的重塑同样在进行!姬紫曦的灵力化作无数最精密的“刻刀”和“粘合剂”,精准地包裹着每一块断裂的骨茬,强行矫正位置,然后催动九转还魂草那磅礴的生机,疯狂地刺激骨骼本身的自愈能力,加速其弥合、生长!沈君泽的体内,不断传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生长的“咯咯”声!
这是真正的刮骨疗毒,重塑经脉!是生与死的边缘最惨烈的搏杀!
姬紫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角淌下,混合着血污,滴落在沈君泽的胸膛上。
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灵力消耗和精神负荷而剧烈颤抖,紧咬的牙关甚至渗出了鲜血。
但她贴在沈君泽身上的双手,却如同铁铸般稳定,输送的灵力没有丝毫减弱或紊乱!
五天五夜!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毒沼角落失去了意义。
只有那持续不断的灵力光芒在沈君泽体表明灭闪烁,只有他体内骨骼经脉重塑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偶尔因剧痛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证明着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残酷修复仍在继续。
姬紫曦如同化作了一座石雕,跪坐在泥泞血泊之中,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源源不断地输出着自身几乎干涸的灵力。
她的长发失去了光泽,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生命的最后火焰,死死锁定着沈君泽体内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第六天的黎明,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污浊气息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了上方厚重的毒瘴云层,吝啬地洒落下来。
姬紫曦布满血丝的双眸骤然亮起!
成了!
沈君泽体内,那些曾经寸寸断裂、枯萎焦黑的经脉,此刻虽然依旧脆弱不堪,如同新生的嫩芽,但已经奇迹般地重新连接贯通!
如同一条条纤细却完整的溪流网络,重新在他体内建立起来!虽然“河道”狭窄,“水流”微弱,但已不再是死寂的废墟!
而他那几乎粉碎的骨骼,也在这五天五夜非人的折磨和磅礴生机的滋养下,完成了初步的弥合与固定!
断裂处被新生的骨痂牢牢连接,虽然距离完全愈合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至少不再是散落的碎片!
最关键的,是他心脉处那根维系生机的血线!在九转还魂草持续不断的本源生机滋养下,它不仅稳固了下来,甚至比之前略微粗壮了一丝!
虽然依旧脆弱,但跳动的力量感明显增强了!缠绕其上的墨紫色毒瘴死气,已经被驱散了九成以上,只剩下极其稀薄的几缕还在顽固地盘踞,但已无法再构成致命的威胁!
沈君泽的身体,终于从彻底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虽然依旧重伤垂危,脆弱不堪,但生命的根基,已经被重新筑起!
姬紫曦紧绷了五天五夜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然而,她强撑着没有倒下。
目光落在沈君泽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浓郁的死气已然消散不少的脸上,一个更大胆、更迫切的念头涌上心头。
经脉已续!生机已稳!此时不引气入体,更待何时?
凡俗武功再高,终究是肉体凡胎,无根之萍!唯有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经脉,滋养肉身,方能真正强大自身,拥有对抗这残酷修真世界的根基!
而且,以灵气滋养新生的经脉,能极大加速其韧性的恢复,稳固这来之不易的修复成果!
“夫郎……再坚持一下……”
姬紫曦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榨着丹田气海中最后残余的灵力,再次运转功法!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修复!而是——引导!
她贴在沈君泽丹田位置的手掌微微用力,一股更加精纯柔和、却带着明确引导意念的灵力,缓缓注入他刚刚重塑、脆弱如同薄冰的丹田之中。
同时,她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沟通了扎根在沈君泽心脉附近的九转还魂草!
嗡!
九转还魂草碧绿的光华微微一闪,似乎理解了姬紫曦的意图。一股清凉温和的意念波动散发开来,主动配合着姬紫曦的引导。
姬紫曦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桥梁,沟通内外!她以自身灵力为引,以九转还魂草为枢纽,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尝试引动借运秘境中那虽然稀薄、污浊,却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
一丝……两丝……
如同抽丝剥茧!姬紫曦的神念如同最灵敏的筛子,艰难地从污浊的毒瘴灵气中,剥离出极其稀少的、相对“温和”的灵气粒子。
这些粒子被九转还魂草散发的清凉生机过滤、净化掉大部分暴戾和毒性,然后才被姬紫曦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如同引导着最胆小的溪流,缓缓注入沈君泽那刚刚重塑、狭窄脆弱的经脉之中!
这过程,比之前重塑经脉更加凶险百倍!新生的经脉脆弱如同婴儿的皮肤,任何一丝稍显粗暴的灵气冲击,都可能让其再次崩裂!
沈君泽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被重新唤醒!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刚刚愈合些许的伤口再次渗出细密的血珠!
“忍住!”
姬紫曦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无边的狠厉,既是对沈君泽说,更是对自己说!
她的神念运转到了极致,灵力控制精妙入微,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那一丝丝被艰难引入的、经过双重净化的灵气,终于流淌进了沈君泽干涸枯萎的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迎来了第一滴甘霖!
嗤……
细微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在沈君泽体内响起。那些新生的、脆弱的经脉壁,在接触到纯净灵气的瞬间,如同饥渴的海绵,开始疯狂地、贪婪地吸收!
痛苦依旧剧烈,但在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舒畅感,如同最细微的电流,悄然流遍沈君泽的四肢百骸!
他紧蹙的眉头,在剧痛中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舒展了一丝丝。
新生的经脉,在这灵气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坚韧、凝实!
虽然依旧纤细,却开始焕发出一种内敛的、微弱却真实的莹润光泽!
成了!
姬紫曦灰败的脸上,终于艰难地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笑意。
她保持着引导的姿势,不敢有丝毫松懈,如同最虔诚的守护者,守护着这缕刚刚点燃的、属于沈君泽自身的修行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