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时寒舟回校之后一连三天都没见到楚逝水,给他发的信息也不见回,页面往上翻,他们的对话还停在她周末回家那会儿。
她寻了楚逝水的同学,这才知道他请假回家了。
他没跟她说过,也没在光脑上提过。
时寒舟直接拨通他的光脑,一连打了几个通讯,没人接。她拧眉看着光脑上无法接通的界面,想了会儿又换了个账号拨打——这回接通了。
颜之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时寒舟向她询问了楚逝水的状况。
“小水没什么事,我这几天有时间,带他去做些检查而已。”颜之遥这会儿就站在楚逝水房间门口,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补充道,“过阵子他就会回校上课,不用担心。”
时寒舟忍不住问:“那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颜之遥扯着谎:“军区里面通讯受限,所以不太方便。”
时寒舟沉默一阵,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说了声好。
挂断通讯之后,颜之遥轻轻敲了一下门,对里面的人说:“真的不同她说吗?”
楚逝水的睡衣被汗水沾湿,原先还有点力气靠在房门上,听到外面的颜之遥挂断通讯后一下子脱了力,滑倒在地。
没有抚慰也没有抑制剂的易感期实在难熬,过高的体温几乎要将他烧到迷糊。长发胡乱散落,碎发被脸上细密的汗打湿,藤蔓一般缠在鬓边。
颜之遥听见一声闷响后没有听到楚逝水的声音,担忧的喊了声:“小水!你还好吗?”
楚逝水的嗓子干到可怕,终于嘶哑的出了声:“我没事。”
他两手撑着地,用了点力气,让自己靠在门边,仰颈张唇一点一点喘着气。
“小水,你要想清楚,”门外颜之遥口吻变得严肃。这几日楚逝水因为易感期吃了不少苦,反复的高烧和意识不清,颜之遥觉得再由着他来迟早会出事。
“以后你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而且信息素紊乱也会导致你的易感期紊乱。说不准以后某天上着课你就突然进入易感期,会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颜之遥叹了一声,“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寒舟她迟早会知道的。”
里面的楚逝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缓缓的将自己蜷成一团,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视线落在自己颤抖的指尖上。
他在不受控制地渴求时寒舟的信息素。正常来说,临时标记不会产生过多影响,短时间内就能摆脱迷离状态。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刚分化时那个仓促的临时标记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痕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迷恋臣服。
他的意识在这几天的高烧和难耐中沉沉浮浮,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一页页在他脑海里复现。
一会看到阿舟坐在希林中学的教室里,嚼着果味硬糖安静遥望着窗外的残破城市,一会又看见她扛着臂长的激光枪,垂眸一把摘下墨色的护目镜……
他们驾驶着悬浮摩托,冲过黄昏和风沙筑成的巨墙,点燃风暴,火龙冲天而起,在荒漠里放一束焰火。
少年人说不出口的暗恋,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愫,在混沌的意识里寻到了养料,疯长到楚逝水再也无法逃避的地步。
他脑子好像真的烧坏了,竟然在这会儿生发出无数的倾诉欲来。
年少时的暗恋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随着稚气褪去,外界每一粒尘埃都像山峦砸下,楚逝水不敢想了。他渴求爱但不敢谈爱。爱是一种奢侈品,能陪伴在旁已经是一种恩赐。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他说:“这是在逼她,我不想要当她的累赘,成为阻遏她的锁链。”
“我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他把头埋下去,长发拖曳,“我怕她知道这些,就不要我了。”
“我也是个alpha,我怕她会觉得恶心。”说到“恶心”二字的时候,楚逝水的唇瓣都在发颤,他完全接受不了。
“可是你觉得寒舟会是那样的人吗?”颜之遥出了声,“小水,你们在m77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是最亲密的朋友。你出了这种事,却什么也不同她说,她会不会觉得失望?”
“不用总是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预料最坏的结果,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颜之遥说,“你对寒舟也要有信心。”
“我不。”楚逝水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一副试图逃避的姿态,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我还是不能接受。”
然而,楚逝水很快就失去了隐瞒的机会。
智能管家来得匆忙,上报外来的访客——时寒舟直接到家门口来了。
她从挂断通讯后就直接请了假,驾驶飞行器离开学校,一刻不停的飞了过来。时寒舟仰头望着泛着金属流光的外墙,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人的回应,已经考虑起怎么不惊动智能系统翻墙的可能性。
正准备实施的时候,庄园的大门向两边打开。她收回刚迈出的长腿,看向从里面匆匆出来的智能管家。智能管家朝她九十度鞠躬,随后引着她一路向庄园里的别墅走去。
颜之遥出门迎她,时寒舟显然清楚刚刚的通话并非实话,她没做其他寒暄,开门见山道:“颜将军,逝水他人呢?”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颜之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招呼时寒舟进门,“寒舟,实在抱歉,我们瞒了你一件事。”
“去找小水之前,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个。”
时寒舟垂眸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文件,伸手接了过来。这是一份病历,翻到最后,看到诊断是“信息素紊乱”,她眉心猛地一拧。
生理课上其实提过一嘴“信息素紊乱”这种疾病,但是更深入的东西时寒舟是不清楚的。
颜之遥简单同她说了些。
“信息素匹配度异常低下,还不能使用抑制剂,所以易感期就只能生熬?”时寒舟眉头已经快拧到一处,“没有其他方法了?”
“有。”颜之遥拿出另外一份报告,推到时寒舟面前,再次致歉,“很抱歉,我利用我的权限,上信息素录入库进行了对比。”
“我们找到一位信息素匹配度达到99%的人。”
时寒舟拿着报告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她莫名生发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的奇怪感觉,嗓子有些紧:“是谁?”
颜之遥掀起眼帘看她:“寒舟,是你。”
时寒舟一愣。
她低头看到报告上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竟有几丝庆幸,那道凭空而现的觊觎目光唰一下散了。
时寒舟视线在99.9%的匹配度上停留半晌,从沙发上起了身:“我去找他。”
楚逝水的信息素是兰花香。
但迥异于一般兰花的清新淡雅,楚逝水的信息素浓烈馥郁,幽冷峭拔,于寻常人而言透着一股侵略感。
楚逝水的信息素等级极高,对Abo都有极强的压迫性,就连颜之遥遇上他的信息素也会本能觉得不适。
但对时寒舟来说好像不太一样。
她打开了楚逝水的房门,浓郁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楚逝水的状态显然不平稳,散出的信息素一阵又一阵,于是花香如同海浪那般,一波接着一波拍打而来。
颜之遥退后了一步,而时寒舟并没有感受到信息素里的侵略性,甚至在馥郁的花香里嗅到一点阳光的味道。
她像是沐浴着阳光,坐在长满兰花的峭壁之上,花香随着微风似浪涛那样一次次扑向面门。
时寒舟扭头看向门外的颜之遥,两人对视一眼后,她轻声合上了门。
房间里很暗,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
几乎是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楚逝水便出了声:“寒舟,不要过来!”
时寒舟视线落在床上那小山般堆起的衣物和布料上,这些东西占据了整一张大床,像一个可供蜷缩的温暖巢穴。
这是alpha易感期经常出现的筑巢行为。
他们会本能的将沾有伴侣气息的衣服,被子等东西堆在自己身边,之后再把自己的omega抱进巢穴里,在疯狂和放纵中度过易感期。
时寒舟向楚逝水的巢穴靠近:“为什么不同我说?”
而楚逝水只是一个劲的让她不要过来,不要看他。
楚逝水用来筑巢的布料有些眼熟,时寒舟甚至看到了自己在m77星那间房间的窗帘,还有他们沙发的几张毯子。
m77别墅里的东西时寒舟带走的不多,倒是没想到,楚逝水几乎都带过来了。
时寒舟站在床边,垂眸看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的楚逝水。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将自己颈后的抑制贴撕了下来,散出一缕信息素。
烈酒味很快在兰花香气中弥散开来,如同无法拒绝的诱饵,落到楚逝水筑就的巢穴上。
几乎是一瞬,他便有了动作。身心的渴求被这一缕信息素彻底点燃,他的体温不断往上升,散出更加浓郁的花香,他拼命将自己蜷成一团,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让时寒舟看见。
可人类是种意志力低下的生物,违背不了自己的本能。
一只瓷白漂亮的手颤抖着从布料里探了出来,楚逝水一点点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推开,将自己撑起,终于从巢穴里冒出了脑袋。
他浑身被汗水浸湿,乌黑顺滑的长发铺散开来,过于白皙的肌肤在昏暗的环境里仿佛会发光。脸上漫着红霞,连着鼻尖都晕着红粉。
时寒舟被他此刻的模样晃了一下,愣神了片刻。
她是知道楚逝水长得极标致的,可是相处得太久,总会把他的容貌忽略,这下看他,竟觉得他像是水池里攀出来的艳鬼。
楚逝水就这么一点点朝她的方向爬过来。
他唇瓣红艳到极点,长睫上沾满碎泪,眼尾绯红,漂亮的眼眸被水雾浸满,无意识露出一股媚态来。
以时寒舟的角度,还能看清他纤细但有力的腰肢。
楚逝水朝她靠近,伸手缓缓地向她探过来,神情又迟疑又痛苦,最后轻轻抓住她的皮带。
几乎是带着哭腔:“阿舟,给我,给我……你的信息素……”
阿舟,不要觉得我恶心。
不要。
他仰脸看着站在床边的时寒舟,脸上满是破碎的神情,好似时寒舟一个不答应,他就会碎得七零八落。
时寒舟被他这么仰视着,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他下巴,让他头颅抬得更高了些。
他眼眶里蕴了许久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尾滚落,藏进鬓发里,几乎要将时寒舟烫到,她一下回过神来,视线移到一边,松开了手。
她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如愿将楚逝水裹在其中。烈酒的气味散去之后,沉稳的乌木香气涌了上来。
楚逝水一下软倒在床上,连抓住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寒舟觉得嗓子有点发涩,喉头滚动一下,抬膝压了一边在楚逝水的床上,将瘫软的他捞进了怀里。
楚逝水完全没有力气,随她摆弄,脑袋搁在她肩上,失神的眼眸只留一丝眼缝。
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挣扎。
他意识不太清醒,喊着热,抬手想要撕开时寒舟的军校制服,可惜力气太绵软,制服的衣扣又紧,只得撕起了自己的睡服,末了还不安分的想要凑近时寒舟的后颈:“……信息素,还要信息素。”
时寒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我给你做个临时标记可以吗?”
楚逝水意识混沌,只能认出时寒舟的声音,却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但她想要的他从来不会拒绝,一个劲儿的点头。
时寒舟脱了长筒军靴,一手穿过楚逝水的腿弯,将他一把抱起,抬腿走进他堆出来的巢穴里面。
她把楚逝水锁在怀里,将他后颈的长发拨向两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唇前,交代说:“疼的话你就咬我。”
楚逝水这回摇了头,残留的神智让他咬紧了唇瓣。
哪怕他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AA之间的信息素抵抗还是存在的。
楚逝水死活也不肯咬在时寒舟手臂上,时寒舟把手放在他唇前,相触的片刻能感受到他唇瓣的温热。
时寒舟的信息素超过一定浓度后,信息素抵抗失去效应,很快烈酒乌木便同兰花香气融在一处,酿出醇厚芬芳。
临时标记完成。
直到最后,时寒舟的手臂也没受半点伤,只是湿漉漉的多了些楚逝水的眼泪,糅杂着他唇瓣被自己咬出来的血丝。
楚逝水身体止不住的小幅度发抖,睫毛上挂着许多将滴未滴的泪珠。
他易感期平稳了很多,时寒舟将他轻缓的放在床上,自己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拾缀了一会儿自己。
从卫生间出来时,时寒舟看到楚逝水已经入眠了,身体也不再发抖,呼吸平稳,睫羽静静垂着,安稳的窝在搭建的巢穴里。
于是她准备趁这会儿离开他的房间。
结果还没走到门边,在床上的楚逝水便被惊醒,意识不清地就开始啜泣起来。
看来是走不了了。
时寒舟只得走回来,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但她觉得自己有点坐立不安,无论哪个姿势都不舒服,干脆又上了楚逝水的床,躺进了他的巢穴里。
这回终于舒服了。
楚逝水侧躺在她身边,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似的把自己蜷成一小团,感受到她的那一刻,无意识的挽住了她的一只手。时寒舟由着他来,单手操纵光脑,同辅导员说明了情况,顺便还申请更换宿舍,准备到时候同楚逝水住到一起。
处理完事情之后,时寒舟又浏览了一会儿星网上的新闻。
睡意不知不觉的攀上她周身,她竟然也在这个满是衣物布料的窝巢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