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声音在问她伤不伤心,沈全懿默了默,好像没有,不过她有些担忧,也不是有些担忧,很是满心的担忧焦虑啊。
这个焦虑在到了十一月北疆大捷时,达到了顶峰。
消息传回来,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儿,开始还以为要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去,如今差不多一年,就定下,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结局是,古人求和。
只是怎么个议和法儿,没有明确。
李乾在接到大捷的战报时,脸上却没什么喜悦的表情,一侧侯着的张德生,看这场面,一时觉得头皮发麻。
他将折子随意的撂在桌上,起身从高座上下去,他在窗前站着,天灰蒙蒙的,瞧着让人心里无端的多了几分压抑。
许久,他薄唇轻启:“一共是十万军,如今杀得剩下一半儿。”
张德生没敢说话,他答不上来,也不知道如何答,不应皇帝的话,他就只能跪下,他一连磕了几个头。
李乾耳边儿听着地上磕头的动静,他没叫起身,却是如叹息一般,他道:“为了这一仗,耗了国库大半儿啊。”
气氛沉闷下来,张德生磕头磕的头晕眼花,他额前已经破了皮儿。
李乾又问道:“太后如何了。”
他的话像是转变的很突兀,可是张德生又像是提前备好了话一样,他停下磕头的动作,终于开口道:“回禀陛下,奴才昨个儿去瞧了,太医说是病的厉害,最少得休养月余,从前日开始每日之前能进一碗粥,半碗儿燕窝,可到了今日,说是只进了半碗粥,就不肯用了。”
他说着,语气稍稍停缓下来,他不敢抬头,像是口中酝酿着什么,半晌额前砸在豆大的汗珠,他咬牙道:“皇后娘娘自请去侍疾,太后娘娘说没允…说望陛下能去侍疾。”
他说完了,又开始磕头,估计今儿个是要流了血才行。
身后地上的小炉子上有热着茶壶,这会儿正是“咕咕”作响。
李乾沉吟片刻,便继续道:“好了,你磕的什么头,脸上没了样儿,怎么在这儿伺候,起来吧。”
这是大赦,张德生绷紧的弦儿终于松了松,他忙道:“奴才谢恩,谢陛下垂怜。”
李乾转身儿已经坐回去了,张德生小心的侯着,却这会儿有内侍禀报说是外头,冷煜已经侯着了。
听了这话,李乾头也没抬,他手中执笔,看着下头从北疆送来的各折子,批了两笔,才道:“行了,让他进来吧。”
内侍匆匆出去,张德生瞄了一眼儿李乾脸色,正看着冷煜已经进来了。
他撩了袍子跪下行礼,口中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李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微微的朝后靠了靠,单薄的眼皮儿掀起来,看着地上跪着的冷煜,他轻声儿道:“好,你那次来,不是要事。”
“说罢。”
李乾补了一句。
闻言,冷煜这才敢说话:“陛下,燕郡起了暴乱,此刻叶将军他们是去瞧了,估计是年前回不来了。”
他这话说完,自己就忍不住擦了额头上的汗,余光扫过李乾平静的面孔。
李乾不说话,他就继续:“古人这次的使者又是死了一半儿。”
“你瞧瞧,怎么成日死人啊。”
李乾哼了一声儿,他手指轻松的搓动着拇指上的蓝玉扳指。
冷煜眉色凝重:“之前燕郡当地的官吏,用了些手段镇压,现在弄的百姓起了火儿,闹得死了好些人,叶将军把带去的军粮都要分完了。”
“士兵们从战场上退下来,伤残的不少,这会儿缺粮短衣的,可是要难了。”
这些话,实际上在第一句起了暴乱,众人就都心知肚明。
之前的水灾和瘟疫一定程度上伤了不少,甚至是动了根本,虽然修养了一年,别处缓了过来,可是燕郡靠的就是古人边儿上,战火是避免不了的。
如此百姓日子不能过,活不下去,迟早得暴乱。
“眼下除了国库,便是各郡县能动的粮都动了。”冷煜的话没说完,后头一句,都在各人的肚子里。
那些东西远远不够。
“陛下,安岳十年产粮超量。”
冷煜的话又停下来了,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李乾,谁不知道,前头有人提了一句说让安岳出点儿粮草,后头宫里太后就病了。
忍了又忍,忍不住了,冷煜继续分:“陛下战前征兵,那安岳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别说打了,都走不去北疆,安岳养的人不少,就筛选出那些人?”
室内空荡,冷煜的声音落下,久久没有平下来。
安岳实在受尽太后庇护。
“太后病了,朕身为人子,如何也是心有不安,实在愧疚,之前太后常念叨感化寺,望朕能去为其求一道符,朕或战事一直未能抽身。”
李乾轻轻的叹息一声儿,他起身,拢了拢袖子,走下台阶儿,亲自扶了冷煜起身,二人相视一眼。
冷煜低下头,拱手道:“陛下说的臣亦是心痛,太后娘娘慈爱宽宏,是为天下人生母,如今太后缠绵病榻,陛下也该是去一趟了,陛下身为天子,该做孝义的表率。”
一言一句中,事情像是有了结果。
只是如此,李乾还未去慈宁宫瞧过太后。
床榻之上太后捏着帕子大力的咳嗽着,谭嬷嬷则小心的捧着痰盂,让人又打了水进来。
瞟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太后脸色大变,她大力的喘息着,随口重重的捶了捶床榻,她是气狠了,厉声道:“如此,皇帝倒是狠心,哀家都病成这样儿了,几次给他传话,他竟然都不过来侍疾,难道是想看着哀家死吗?”
“娘娘切不可这样儿说啊。”
谭嬷嬷语气焦急。
太后被扶着躺了回去,她揉了揉眉心:“那些乱民,该打该杀的都处置了,一开始就杀一儆百,下头的人还敢动吗?”
“又何必闹成这样。”
燕郡的暴乱,早就有了苗头。
太后气的胸口痛,她抬手揉了揉胸口:“柔软寡断如何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