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
实际上,作为老师最后招收的学生,又是襁褓中就流落在外被抱回张家的孤儿,张白山几乎是在所有师兄们的眼皮底下一点点长大。
在老师无暇顾及的时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带过孩子,对这小子怎么都算知根知底。
也是因此,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传到张海客耳中时,他第一反应几乎是难以置信。
如果说,战争中投奔张启山,还可以说是为了国家大义,为了胸腔热血而投身其中,可以理解。
那么战争胜利后的那些事情,简直生动诠释了一个人怎样变得欲令智昏的。
先是莫名其妙改名,白山变日山,硬生生把老师给的名字抹消歪曲,难听又古怪。
随后,更是跟张启山一起发动了“寻找张起灵”的计划,又暗中发出密信,吸引老师前往。
其后老师不知遭遇什么,一去不返,滞留多年。
直到族长都坐不住,联系之后决定亲身前往,结果自己也陷在了里面……后面的事情,张海客原本也是云里雾里。
也就是几十年后的现在,或者说近期,综合当年小哥的只言片语与张海楼的断续透露,才拼凑出一个大概的事件经过。
当年,小哥去了张启山那边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许是某些危险的预兆,导致他下定决心把老师送离避险。
在张海楼的接应下,老师离开后再度进入青铜门。
十年后,老师独自离开长白山,不知从哪里得知小哥那边出了意外,于是千里奔袭,救人出来,跟张启山决裂,然后自己独自离开以引开追兵,并就此失踪。
追根溯源,事情皆因当年的张白山一封书信而起。
并在其后的一系列计划中,始终站在张启山那边,或是推波助澜,或是袖手旁观,总之,完全坐看了小哥和老师先后遇险。
张家失陷于阴谋旋涡的中心,这小子也头都没冒。
如此回溯起来,张海客怎么可能对这个阴影中的罪魁祸首之一有什么好脸色?
他和张海楼的看法差不多——那就是忘恩负义的叛徒。
原本都是对这人刻意避开不提的,一是对此人早已失望至极,不愿多提;二也是,不想让现在已经失忆的老师再回想起伤心事。
如今被直言问起,避无可避,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都过去了。”
觑着青年似乎难以置信而恍惚怔愣的神情,张海客颇为心疼,急忙帮忙拍背顺气。
“……张启山已经死了,那小叛徒也早没了消息,这些年族长也在渐渐好转……您消消气,千万别再为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伤神,不值当的!”
张从宣看着面板上高达98的认可度,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小号的认可度,可以跟信任值画等号的。
但无论怎么称呼,这一定是正面情感才对,如此高的数值,也会存在背叛吗?
但回顾了一番之后,青年不禁微微蹙眉。
战争爆发后,让白山去张启山那里,本就是他预定的计划。
这既是磨炼,也是监视。
这点,本来就是若有若无跟白山透露过的,自己学生对此并无异议。
改名这件事的确蹊跷,但既然自己过去后都没说什么,其中说不得另有隐情。
之后二十年来的销声匿迹,也很有疑点。
最重要的是……
“他若是当真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与你通信或与海楼见面时,竟没宣告断绝关系吗?”张从宣疑惑相询。
毕竟,听起来自己也没跟张启山客气啊。
张海客被问得一时语塞:“……没有。”
“许是您先前仍旧期待他能回心转意,未曾狠心,”他转瞬反应过来,立时提出可能推测,“之后那小子彻底无药可救,让您失望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起来仿佛有些道理。
张从宣拍拍阿客肩膀安抚,心里却有些不置可否。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无论如何,最后站在这里的,并不是那两人。
张启山、张白山。
琢磨着这两个并不陌生的名字,青年关掉系统面板,愈发生出几分迫切的期待感。
下一程,青海,就要近了。
小号那里的战争年代,也即将到来。
……
另一边,戈壁外围。
几十人的队伍,哪怕不是一字排开,而是聚团分散,当帐篷接着帐篷,车辆围成一圈,远远看去,也是颇有气势的。
陈松就坐在一个沙堆后面。
叼着根没点火的烟,边把玩自己的手机,边听旁边人汇报队伍的情况。
“……最多五天,物资一定全部齐备,咱们就可以进入戈壁了。”
最后对进度进行总结,平头男人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不觉落到了对方手里的那个东西上。
是一只笨重的黑色大哥大。
这玩意在前些年还算新潮,放在现在不免有些落伍。
时下九十多岁的陈皮久不露面,陈松这个日常操办大小事宜的就是半当家人,再用这个旧款未免有些不太相衬。
“松哥,我送您个诺基亚吧,比这个好使的。”
陡然听到这样的殷勤提议,陈松只随意横去一眼:“怎么,你现在钱多烧的?”
“哪里,这不是想给您涨涨面子。”
“唉,您这性子就是太好了,”见对方脸色不变,也不说话,平头男当即顺杆爬,拍着马屁,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再说陈柏那小子,这趟说一不二,可是给抖擞起来了……”
陈松看他一眼,眉毛动了动。
“平时闷得一棍子打不出个屁,又整天不知道在哪鬼混……他平时一不常去堂口,二不跟兄弟们亲近,一天天眼睛长在天上,不就是仗着自己跟四阿公沾亲带故吗?总有些不长眼睛的龟孙,黏上猴毛还以为自己就是孙悟空想翻天呢……”
平头男畅快地数落,也时刻留心着身旁人的表情。
见陈松似乎颇为赞同,听到这里还露出一个不屑般的轻蔑笑容,顿时大受激励。
“这次大老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死活不说货色轻重,他以为自己逞了威风,不知道底下兄弟们都快把他骂死了……要不是有您压着,呵呵……”
最后,他又压低嗓音追加了一句:“我看呐……四阿公也是老糊涂的年纪了。”
“哈哈!”这下陈松真是仰头笑起来,烟都掉地上了也没注意。
平头男不知所措地看着,半晌,才见陈松收住笑,抹了把小胡子,饶有兴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放心,我都明白,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