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内卫拂了拂披风上的霜花,面罩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没有人过得好。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糟糕。乌萨斯的市民也饱受其苦。秩序的匮乏,力量的疏失,道德的损毁,这些都是错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冷冽的光。
“秩序崩塌、力量失衡、道德沦丧,这些病灶正在吞噬帝国的根基。但我们知晓病根所在,也有能力将其治愈。”
“治愈?说得比唱得好听!”
盾卫队长怒不可遏,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飞溅的石子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的‘治愈’就是把感染者送进矿坑,让平民饿毙街头?别拿这些鬼话糊弄人!”
内卫却不为所动,缓缓将目光转向爱国者。
“博卓卡斯替,你曾是帝国的脊梁。如今,我们仍有机会让乌萨斯重回正轨。你,相信我们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爱国者沉默良久,缓缓向前,金属战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重的回响。他站定在塔露拉身后,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她肩头,语气如亘古不化的冰川般坚定。
“错了。现在的首领不是我。是她。你要问她相不相信你们。”
这话如惊雷炸响,众人皆是一震。内卫微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与你们的父辈一同战斗过。你们的力量充沛,战术也不比他们逊色。”
爱国者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
“但你们心心念念的‘辉煌时代’,不过是被美化的幻梦。现实远比你们想象的残酷。”
“可你没法否认那个时代。你的一举一动都维系着你与乌萨斯,即使是你的称号也在彰示着你的意愿”
内卫急切道,情绪罕见地激动起来。
“那我问你,”
爱国者突然逼近,长戟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在你们规划的未来里,你们为现在这个皇帝设想的乌萨斯里,有没有感染者的位置?是继续当卑贱的奴隶,还是能真正拥有一席之地?”
“靠施舍换来的地位,不过是镜花水月!”
塔露拉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源石结晶在她周身泛起刺目的光芒。
“你们的承诺,和这暴风雪一样冰冷而不可信!”
内卫被这一连串质问堵住了话头,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
“塔露拉......嘶。”
他死死盯着塔露拉和爱国者,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良久,他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妥协。
“......说得对。或许…… 有你们的加入,真能让一切变得不同。”
塔露拉的声音被风雪撕碎成碎片。
“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颈侧的源石结晶随怒意跳动,映得眼底红光翻涌。
首位内卫的机械义眼突然投射出帝国地图的全息影像,山脉与河流在雪地上流淌成幽蓝血脉。
“利刃从不许诺。武器是不会许诺的。但我认为感染者本就是乌萨斯应该具备的力量。”
他的指尖划过感染者聚集的矿坑标记。
“各位当成为乌萨斯光荣的象征。反对乌萨斯的感染者应被毁灭。而你们,如果你们为了乌萨斯而战,就该被视为荣耀。
反对者当被碾碎,顺从者理当荣耀加身。这是帝国对力量的最高礼遇。”
嘈杂的窃语如虫蚁啃噬耳膜,塔露拉突然按住太阳穴 —— 那是源石技艺暴走的前兆。
“只因为我不会反对你们的学说就认为我会赞同,单纯是种傲慢。”
爱国者的长戟却在此时重重砸地,金属嗡鸣盖过所有杂音。
“你们是否也已经享受起了这种权力?这种肆意妄为,假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服务于更好的时代的权力?你们凭什么自诩光荣?”
“那么,为少数人而战,又凭什么取得多数人的认同?你们为感染者而战,究竟哪里正义?”
第二位内卫的黑雾突然凝结成绞刑架形态。
“我相信你能给出有智慧的回答,温迪戈。”
爱国者转身时,肩甲上的源石结晶亮起如恒星。
“——正义与否与人数多寡又有何干?先皇鼎盛时,爱戴他的子民遍布三分之一国土 ——”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
“可当他被毒杀在王座厅,为他落泪的,不过是些被铁链拴住的乐工。”
内卫们的面罩下传来齿轮过载的尖啸。首位内卫向前半步,军刀即将出鞘。
“内卫,我只问一个问题,当时爱戴陛下的,又有多少人?是多是少?先皇的死......”
爱国者的语气猛地一冷。
“是否与你们有关?”
“如果我回答‘与我们无关’............呼......看来我们解不开这个结。”
爱国者截断话语,戟尖挑起内卫的披风。
“不管怎样,我的陛下已死。乌萨斯已在他人手中,且我现在追随的,仅剩一个理念。”
他转身扶住塔露拉的肩膀,这个曾托起帝国军旗的手掌,此刻正拂去她肩甲上的雪粒。
“她让我看见,感染者的怒火不是毒药,是能烧穿冻土的火种。”
“为什么是她?”
第二位内卫的黑雾第一次出现紊乱。
“你明明知道,我们能给的 ——”
“因为我已与她熟识。也许你所描述的,的确是又一条康庄大道,但这一轮,我已做过选择。我已经选择了感染者。”
爱国者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入冰面的钢钉。
“军人服务于国家和信仰,而不是它的统治。所以,我将尝试毁灭现在这个帝国,发起一场正义的战争。”
他举起长戟,源石技艺在戟刃凝聚成雷暴。
“我要亲手劈开旧时代,让感染者的脚印,成为新世界的路标。”
寒风呜咽着掠过焦土,内卫们伫立如雕像,手中军刀的寒光在纷飞的雪幕中忽明忽暗,似将熄灭的残烛。
“我们同样需要感染者的支持,我们的事业同样正义。”
良久,首位内卫的机械义眼黯淡了几分,面罩下传来的声音裹着冰霜。
“你拒绝我们的理由是什么?莫非你认为现在这个“整合运动”的路,会比团结与革新更好?更有效率?还是对乌萨斯人民的伤害更小?”
“不。只是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开始,而我要见到战争结束。”
爱国者的长戟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就连我所服务的仁慈的陛下也没有接纳感染者,而今我只会把类似的诺言当作谎言。如果你们真能团结感染者,那么就不会有战争。”
他布满老茧的手紧握成拳。
“而你们所谓的团结与革新,不过是新瓶装旧酒!”
第二位内卫向前半步,黑袍下的黑雾翻涌如怒涛。
“你难道认为,现在的冲突能带来和平?流血只会招致更多流血!我们希望感染者能团结在你的周围。”
“如果你们真的想团结他们,根本用不着我。”
爱国者的声音低沉如暮鼓。
“够了,内卫们,不要再说了。
先皇在位时,我曾寄希望于他的仁慈,可感染者得到的,只有压迫与歧视。如今,我不会再被空洞的诺言蒙蔽。若你们真心想团结感染者,这片雪原上,又怎会尸横遍野?”
“我们希望你能成为纽带,让感染者站在帝国这一边。”
首位内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若心中无偏见,何需他人牵线搭桥?”
爱国者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条妄图用妥协换取和平的路,我早已走过,遍体鳞伤。那些自诩能掌控命运的人,不过是在深渊边缘起舞。”
他望向远方,眼神中闪过追忆的伤痛。
“还记得落日峡谷的二十三位内卫吗?他们与异种血战到最后一刻,虽死犹荣。比起死在同胞的算计中,那样的结局,反倒干净纯粹。”
风雪骤然加剧,爱国者的白发在风中狂舞,宛如一面不屈的战旗。他挺直佝偻的脊背,每一个字都像铁钉般掷地有声。
“我背叛的,是腐朽的帝国,是不公的命运。内卫们,我们之间的鸿沟,早已不是言语能填补。从踏上这条路起,我就没想过回头!我们没有和解的可能。”
内卫指尖抚过军刀上的符文,金属震颤声混着风雪刺入耳膜。
“宣言只是宣言。即使你是这么想的,温迪戈,你身后的那些人呢?会那么信任她吗?即使他们崇尚你的武力和正直,你又如何保证,他们不是在崇拜一个有力的偶像?”
他突然扯动嘴角,源石结晶在脸颊裂开蛛网状纹路。
“是一个有力的能够庇护他们的邪恶偶像更好,还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崇高偶像更好?”
爱国者的长戟 “嗡” 地发出悲鸣,戟刃下的冰层迸裂出蛛网状裂纹。他颈侧青筋暴起,仿佛随时会冲破皮肤。
“希望你不会拿前者去比喻我所尊敬的人。”
黑雾突然从内卫脚下翻涌而起,在空中凝成绞刑架的虚影。
“现实比西北冻原的风雪更冷,温迪戈。失去力量......你们只任人宰割。而且第一个对你们下手的,可能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他猩红的机械眼扫过爱国者腰间的勋章。
“也许他们不知道科西切是谁,但他们知道公爵,也知道公爵的女儿会是下一任公爵。
你身边的人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她的力量将成长到足以对抗你,她的智谋会能和你争锋,她的狡诈将更胜于你。”
“你在夸赞她吗?”
“不,温迪戈,不......你成为乌萨斯人的时间还不够久。你还不能理解。我是说科西切。”
“继承了败坏的知识并不意味着会随之一同败坏。她在雪原上留下的足迹已经证明她不会和那条老蛇一般下场。”
内卫发出齿轮卡壳般的笑声,黑雾化作利爪抓向天空。
“嘶......呼............听说过许多次,你很爱护年轻人,比起爱护,更接近溺爱。”
爱国者突然放松紧绷的肩膀,却将长戟横在胸前,金属摩擦声如巨兽低吼。
“真正的尊敬,是看着她从跌倒处爬起,在背叛中坚守。这份信任,是我们在暴风雪里分食最后一块冻肉时,掌心传递的温度铸就的。
真正值得尊敬的人,我即使从他们的年轻看到他们的衰老与死去,我也依然尊敬他们。”
他的声音突然沉入冰渊。
“现在,滚。别让我用你的血,在雪地上写‘滚’字。”
内卫的机械眼疯狂闪烁,面罩下传来粗重的喘息。当他后退半步时,军刀在冰面划出长长的火花。
“博卓卡斯替,你这是在赌上所有人的命 ——”
“那就让命运看看,”
爱国者的源石结晶亮起刺目红光,将周围十丈映成血色。
“我们这些被踩在泥里的人,也能攥紧自己的命!我暂时不追究你伤害我们战士的罪,或者我们现在把你们杀死,我们等着内卫们给你们收尸,我们相互毁灭直到两方有一方死绝——”
他缓缓举起长戟。
“——即使这一方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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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日子接踵而来,阴影却盘踞在旧日的夹缝中不愿散去。博士,请小心,不要过度沉溺于懊悔的情绪或诅咒命运。接受失败、不安、恐惧......然后继续走下去。
——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