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无边,使整处空间亮如白昼。
李之罔凝住心神,继续往前走去。
白茧已被火焰侵蚀,露出内里模样,一脸安详的虞美人躺在其中。焰浪近在咫尺,但却没有影响到她分毫。
“大人...”
李之罔轻喊一声,虞美人没有丝毫反应。
他轻推一下虞美人,仍是没有反应。
就这片刻功夫,火焰已经燃到虞美人身上,她的衣衫尽失、毛发尽损,而她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只见她眼眸微睁,望向虚无,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现出惊恐的神色。
“大人...”
虞美人像没听见般又要睡去,但忽然之间她的身子干瘪如纱,下一瞬又膨胀如球,然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李之罔被吓得退了半步,慌张间去抹脸上的血肉,而虞美人已经消失无踪。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
李之罔呼吸急促起来,想从这鬼地方离开,下一瞬间天地移转,他竟已回到了此前的寝居。
虞美人侧躺在茧床上,额头冒着细汗,两手攥紧,指节发白,似乎正在经受某种不可言说的苦难。
“莫非我刚才所见,是她的幻梦?”
李之罔猜测一句,觉得此事透着些奇怪,便想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转身迈出半步,忽得停下来,竟蹲伏下来,移到虞美人身旁,侧耳倾听。
这时候才能注意到虞美人唇舌微张,轻声说着什么,细细听来,竟是“菡岚”二字。
虽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李之罔还是将其默默记下,说不得能一窥虞美人神秘的过往。
“之罔?”
虞美人忽得睁开眼来,吓得李之罔跌倒在地。
他惊吓中找补道,“我看大人一直未醒,以为大人有事,还请大人恕罪。”
虞美人轻笑一声,将额上细汗擦去,坐正道,“你看到了吧,我所见过的梦。”
“见到了,大人。”
虞美人轻轻点头,忽得问道,“那火焰,你应当是见过得吧?”
李之罔没有半分慌张,解释道,“大人说笑了,那火焰太过玄妙,怎是我这匹夫所能见得。不瞒大人,此焰乃我初次见着。”
“...”
虞美人抬起头来,没有说任何话,只这么看着他,良久才无声摆手让他退下。
走出门外,李之罔竟感到一阵愧疚。扪心自问,从认识到现在,虞美人没有半分对不起他,反而帮了他许多,光是让他待在永眠神教便是大功德一件,而今他却故意隐瞒,可堪为人?
只是,他也说不出这火焰出自神只遗蜕,更被姬月寒收集,只希望等日后冲突爆发,他能在中调解,不至于发生梦中之景。
回了房间,李之罔没有半分停歇,当即写信给东方云梦,让她把“菡岚”二字转交给姬月寒,说不得能借此知道些许虞美人的过往,探究她是否真的是传说中的天人。
信写罢,李之罔仍觉得不安,在房中踱步不停,不知该如何自处。恰在这时,罗与惜送吃的过来。
他边吃着简餐,边道,“罗小姐在教中生活得可还顺畅?”
“有两位公子在,颇为适应。”
李之罔一笑,“你这话说得。我们没帮过你,反而是你照顾我们,何有此言?”
“正是有公子在,与惜才感觉安心,因此舒心畅快。”
李之罔微微一呆,摇头笑笑,转而道,“你会写字?”
“会的。”
“那你过来写写,让我看看。”李之罔指指桌上的纸笔。
罗与惜点头应是,走到边上,拿起笔墨,看架势便知道不是虚言。她前面显得有些生疏,字迹东歪西倒,熟练起来后就耐看许多,一如她的性格,婉约而内敛。
“不错。”李之罔将字迹拿起,细细打量。
“公子谬赞了。”
罗与惜捂嘴轻笑,不信。
“之后我们要离开永眠神教,你便也一同走吧。”
罗与惜虽是初次听到,但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道,“公子去哪儿,与惜便去哪儿。”
“好,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说,等时机一到,我自然会通知你的。”
罗与惜点头应下,神色有些忸怩,小声道,“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对公子说。”
“没事,你且说便是。”李之罔摆摆手,毫不在意。
罗与惜提提心神,沉声道,“前日与惜偶然听见郑管事与宰父管事闲聊,其中提到了公子两句。”
“哦,说了我什么?”
“他们说...公子得圣女大人青睐,不将他二人放在眼中,如今神教屡有事发,公子却仍沉迷修炼,不顾外事,非要找上公子你才会动弹,不是同路人。”
李之罔微微颔首,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些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就连肥貂也不行。好了,先下去吧。”
罗与惜不敢多说,当即告辞退下。
李之罔吁口气,感到阵阵疲累。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只是想尽可能地强大自己,也会被人在背后蛐蛐,当真不知如何说为好。
只不过他并非容易被人影响的人,很快就转换好心情,继续修炼起来。
夜幕,徐保保拖着疲乏的身躯回来。
“最近,神教里有什么事发生?”李之罔睁开眼来,问道。
“没事啊,有啥事。”徐保保倒上杯茶,饮下道,“非说有的话就是援兵快到了,他们是坐传送阵上来的,过个两日就差不多了。”
李之罔来了点精神,问道,“那意思,马上就又可以报复了?”
“自然。等人一到,怎么也要与端木氏分个高下,再遇到端木松那种事,就不是脱了衣裳让其丢脸,非要杀了才行。”
李之罔微微一笑,感觉斗志重新燃起,“要做事的时候,可千万要叫我。”
“那肯定咯,咱们俩与端木氏可是有私仇的,不叫谁都不能叫你呀。”
但结果却完全出乎李之罔的预料,之后几日,徐保保根本没有叫他,仿佛他是一个被遗弃之人。
不仅如此,神教但凡有什么事都不会叫他,就连秘卫开会他也被忽略。
若没有罗与惜那番话,李之罔怎么也会去问个清楚,好叫郑机知道,他并非畏难惧危之人。只是有了这番话,他知道仅仅一段时间过去,郑机就已不待见他,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
本来他想找徐保保问个明白,但谁曾想徐保保接了任务,好长时间不归,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无奈之下,想打听些情报只能去问罗与惜。
而罗与惜只是神教中一名普通教众,如何打探到机密要事,再加上前有奸细一事,郑机管得更严,一来二去之下,罗与惜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李之罔更不知道神教在忙什么,唯一能确认的便是郑机这一次亲自带队,将大部分秘卫和援兵都带走,在谋划着什么。
而这一等,便是一月之久。
其中唯一值得说道的只有一件事,姬月寒在收到“菡岚”二字以后开始调查并有了头绪,再经过一段时间会给他一个答复,两人的联络仍是经由东方云梦传递。
说来有趣,虽然已经彻底闹僵,但无论李之罔还是东方云梦都没有断绝纸鸢的通信,只是从不聊半分私事,通信往来要么是齐暮的信件,要么是姬月寒的信件,独属于他二人的信件在第一封之后便再不存在。
“这一次,去得够久。”
一月之后的某个夜晚,李之罔正在闭目修炼,忽得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眼来,正见着徐保保鬼鬼祟祟的钻进来。
李之罔摇摇头,走下床去,给他倒上杯茶,笑道,“您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呀,一溜烟就不在了。”
徐保保摸摸鼻子,讪笑两声,接住茶一饮而下,随后才道,“这不来不及通知你吗?”
“又与端木氏争上了?”
徐保保点点头,叹口气,“之前那端木松已给杀了,还有几个端木氏的旁系,名字不知道。我们这边死了几个,但是总的看来损失差不太多。”
“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李之罔跟着坐下,疑惑不已。
徐保保长吸口气,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数十号人倾巢出动,分为十数个小分队,在止风各处潜伏下来,只要看见端木氏的人便动手,即便杀不了也要挫其锐气。前面几日端木氏没反应过来,他们死的人不少,但咱们基本没啥损失。这时候战心刚盛,根本没人提退让的事,后面端木氏反应过来了,但也只是互有损伤。就这个时间点,你猜怎么着,端木竹出现了。”
“怎么说!杀了?”
徐保保摇摇头,“本来已经瓮中捉鳖之势,但还是被这小子给逃了。”
李之罔听罢,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他追问道,“那后面怎么了?”
“后面就是端木氏卷土重来,但比之前更加谨慎,端木竹这厮也不胆大妄为了,咱们的攻势一时间根本进行不下去。”
“所以就回来了?”
“那倒也不至于。”徐保保解释道,“除了端木氏外,还出现了其他士族子弟,郑头寻思再打下去局面无法掌控,这才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