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装甲兵上尉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番悲观的判断,一阵令人灵魂冻结的、由远及近的尖啸声便撕裂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如同地狱恶犬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野战医院帐篷里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和远处己方炮群沉闷的轰鸣。
“炮击——!!!隐蔽——!!!”
黑狐沙哑的嘶吼如同炸雷,穿透了所有通讯频道。
但太迟了!
轰——!轰——!轰——!轰——!!!
不再是沉闷的迫榴炮声,而是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如同无数重锤疯狂擂击大地的恐怖巨响!
m142“海马斯”自行火箭炮!
高爆弹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临时支撑点“铁砧”及其周边区域!
世界在瞬间被颠覆!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紧接着是足以撕裂耳膜、震碎内脏的冲击波!
大地如同被巨人踩踏的鼓面,疯狂地起伏、颤抖!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泥土、燃烧的植被碎片以及……
人体的残肢断臂,如同毁灭的风暴横扫一切!
威龙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被狂暴的气浪从简陋的行军床上狠狠掀飞!
沉重的担架车翻倒,将他压在地上!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眼前只剩下疯狂闪烁的白光和跳跃的乱码!
头盔(即使躺在担架上也被要求佩戴)内的hUd瞬间过载黑屏!
尖锐的耳鸣剥夺了所有听觉!
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带着浓烈硝烟和血腥味的烟尘,看到了那个装甲兵上尉最后站立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一个穿着破碎迷彩服下半身的无头躯体,僵硬地跪倒在翻倒的沙袋旁。
滚烫的、边缘扭曲的锋利弹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刚刚削飞了他的整个头颅。
那颗头颅带着凝固的惊愕表情,在爆炸的气浪中翻滚了几下,落进旁边一个被炸开的泥水坑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鲜血如同喷泉,从颈部的断口狂涌而出,瞬间将周围的泥土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死亡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荒诞,前一秒还在传达命令,下一秒便只剩下这无声的惨烈。
“撤——!!!所有人——!!!”
红狼的吼声在毁灭的喧嚣中炸响,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
他不知何时已经扑到了威龙身边,用他那伤痕累累、但依旧如同钢铁般的身躯,硬生生顶开了压住威龙的担架车,一把将他拖了起来,甩到自己背上,动作粗暴却充满了力量!
“磐石!开车!医疗车开路!装甲分队断后!目标斯帕拉托沃茨!走山路!快——!!!”
红狼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撕裂般的急迫。
幸存的人员在爆炸的间隙中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疯狂地扑向还能动的车辆。
那辆btR-22医疗装甲车引擎盖下冒出黑烟,挡风玻璃布满蛛网裂纹,但引擎在磐石不要命的猛踩下,发出了濒死般的咆哮!
他嘴角溢着血沫,胸前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炮火犁过、如同月球表面般的死亡之路!
“走——!!!”
磐石嘶吼着,猛打方向,沉重的八轮装甲车如同受伤的巨兽,碾过燃烧的残骸、翻倒的沙袋和来不及收殓的战友遗体,一头扎进了支撑点后方那条通往山区的、布满弹坑和断木的狭窄土路!
其他几辆伤痕累累的步战车紧随其后,炮塔转动,用残存的火力疯狂压制着试图追击的零星哈夫克步兵。
履带和车轮在泥泞松软的土路上疯狂搅动,留下深深的沟壑和飞溅的泥浆!
身后的“铁砧”支撑点,彻底化作了炼狱火海。
m142的火箭弹雨如同永不枯竭的死亡之雨,持续不断地倾泻而下,将那片刚刚建立的前哨阵地彻底抹平!
巨大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此起彼伏,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然而,GtI的炮群也并非沉默!
“咻——咻——咻——”
“轰!轰!轰!”
来自后方纵深的沉闷呼啸声再次响起!
不同于哈夫克火箭炮的密集狂暴,这是己方LR\/pp-100\/120轻型迫榴炮群沉稳而有力的反击!
炮弹带着复仇的意志,精准地砸向远方m142火箭炮可能发射的区域,爆炸的火光在远处的山脊线后次第绽放!
一场隔着数十公里、以大地为棋盘、以生命为赌注的残酷棋局瞬间展开。
哈夫克试图用毁灭性的火力覆盖彻底掐断这支残兵的退路,而GtI的炮兵则用同样猛烈的炮火进行压制和反制,试图为这支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车队争取一线生机。
爆炸声、炮弹破空声、树木被拦腰炸断的巨响、山石崩塌的轰鸣……
在崎岖的山路上空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乐。
车队如同在雷暴中航行的破船,在剧烈的颠簸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中艰难前行。
“磐石!左转!避开前面那个垭口!那里是炮击重点区!”
红狼的声音在剧烈摇晃的车厢内响起,他一边用身体固定住背上昏迷的威龙,一边死死盯着战术平板上不断更新的炮击预警。
磐石猛打方向盘,沉重的btR-22在泥泞的山路上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车轮几乎悬空。
刚刚驶离,数发迫击炮弹就尖啸着砸在垭口处,掀起冲天的泥土和碎石!
“妈的!这帮杂碎长了天眼吗?!”
驾驶ZSL-25 NG殿后的乌鲁鲁在通讯频道里破口大骂,他的车顶被一块飞溅的弹片削掉了一块装甲。
“是无人机!‘空中菩萨’!它们在引导炮火和……布雷!”
骇爪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她的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前方!距离我们车队500米!右转急弯后的缓坡!热信号异常!是智能地雷!反坦克\/人员两用!刚刚布设的!快通知头车!”
“磐石!急弯后缓坡!雷区!紧急规避!”
红狼的吼声瞬间炸响!
磐石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那个急弯,也看到了骇爪标记的缓坡!
但车速太快,山路太窄,后面紧跟着车队!急刹或猛打方向都可能造成连环追尾或翻车!
“坐稳了——!”
磐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油门非但不松,反而猛地踩到底!
btR-22的引擎发出撕裂般的悲鸣。
他利用过弯的离心力,将沉重的车身强行甩向左侧山壁,试图用最小的转弯半径,擦着山体,以极限速度通过那个致命的缓坡区域!
然而,悲剧还是发生了!
紧跟在医疗车后面的一辆btR-22医疗装甲车(里面满载着从修道院转移出来的重伤员,包括深蓝、蜂医和无名),驾驶员显然没有磐石这样的技术和反应,或者车辆的机动性稍差。
在跟随磐石进行高速急转规避时,外侧的右后轮似乎压上了松软的边缘!
就是这一瞬间的偏移!
“轰隆——!!!”
一团混合着泥土、火光和致命破片的巨大火球,猛地从那辆医疗车右后轮的位置冲天而起!
布设的智能反坦克地雷被触发了!
爆炸的威力是如此巨大,直接将那辆近二十吨重的btR-22如同玩具般掀飞起来!
轰——!!!
沉重的车身在空中翻滚了半圈,带着令人心碎的金属扭曲声,狠狠砸在左侧陡峭的山壁上!
车体瞬间变形、撕裂!
油箱破裂,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整个后半截车厢!
浓烟混合着人体烧焦的恶臭冲天而起,无数医疗器材、绷带、药品的碎片,以及……
更令人不忍目睹的残骸……
如同雨点般从燃烧的车厢中抛洒出来!
“不——!!!”
磐石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惨嚎!
他猛踩刹车,btR-22在泥泞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想冲回去!
但燃烧的残骸堵死了狭窄的山路!
烈焰舔舐着山壁,发出噼啪的爆响,里面不可能还有生还者!
“深蓝!蜂医!无名……还有……”
露娜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哭腔,瞬间被爆炸和火焰的咆哮淹没。
“走!快走!”
黑狐冰冷而嘶哑的声音如同钢针,刺破了悲痛,“停下就是死!别让他们白死!走——!!!”
磐石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然后,他如同机器般,再次挂挡,踩下油门!
btR-22绕过那堆燃烧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残骸,带着所有人的悲痛和绝望,继续沿着死亡山路向前冲去!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浆,无声地滚落。
后续的车辆沉默着,带着沉重如铅的气氛,依次通过这片炼狱。
每一次颠簸,都仿佛碾过幸存者的心脏。
炮火依旧在身后追逐,己方的迫榴炮也持续不断地发出反击的怒吼,试图压制那如同跗骨之蛆的m142。
车队在蜿蜒的山路上亡命奔逃,绕过一个又一个被炮火封锁的山口,躲开疑似雷区的缓坡。
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引擎的哀鸣和金属部件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残存车队,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幽灵,终于冲出最后一片被炮火覆盖的山林,驶入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时,一座饱经战火、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小镇轮廓,如同最后的灯塔,出现在被硝烟染成铅灰色的天际线下。
斯帕拉托沃茨(Sparatovac)。
这座曾经宁静的边境小镇,如今已是一片巨大的、冒着缕缕青烟的废墟。
但在这片废墟的边缘和依托部分尚存坚固建筑的地方,一道新的、仓促却充满生机的防线正在紧张构筑。
刺耳的工程机械轰鸣声压过了远处零星的炮声。
数台外形粗犷、覆盖着模块化装甲的多功能工程机械,正挥舞着巨大的液压铲斗和破碎锤,在冻土和瓦砾间快速挖掘着反坦克壕沟和步兵掩体。
它们的机械臂灵活地抓起预制的合金支撑梁和厚重的复合防爆墙模块,如同搭积木般快速垒砌着火力点和观察哨。
扬起的尘土混合着未散尽的硝烟,形成一片灰黄的雾霭。
穿着GtI工程兵作战服、戴着全封闭头盔的士兵们如同忙碌的工蚁,在机械的掩护下穿梭。
他们用速干水泥加固掩体,铺设带刺铁丝网和感应地雷带,架设通讯天线和伪装网。
每个人的动作都迅捷而精准,透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急迫。
“是工程兵!前沿阵地!我们到了!”
牧羊人沙哑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车队驶近,立刻有戴着红色袖标的战场协调员挥舞着荧光棒引导他们进入一片相对安全、依托着半截教堂废墟构筑的临时车场和伤员转运区。
“滋啦……这里是‘铁砧’残部!重复,这里是‘铁砧’残部!请求进入阵地!完毕!”
红狼对着车载电台嘶吼。
“收到!‘铁砧’!确认身份!引导至E7区!医疗组已就位!完毕!”
清晰的回应传来。
车辆刚刚停稳,早已等候在旁的医疗兵们便蜂拥而上。
担架被迅速抬下,昏迷的威龙、重伤的磐石(他几乎是被人从驾驶座上拖下来的)、以及其他幸存但伤势不一的队员被快速送往依托教堂地下室建立的野战救护所。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尘土和机械液压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就在他们刚刚进入掩体后不久——
“咻——轰!!!”
一发偏离目标的迫击炮弹尖啸着砸在阵地外围新挖掘的反坦克壕边缘。
巨大的爆炸掀起漫天泥土,冲击波震得教堂残存的彩色玻璃窗哗啦作响!
正在作业的一台工程机械猛地一震,外挂的轻型附加装甲上多了几个凹痕,但它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驾驶员似乎咒骂了一声,操作杆一推,巨大的铲斗继续轰鸣着掘进泥土!
“操!阴魂不散!”
乌鲁鲁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才发现武器在进入阵地时已经上交。
“别管它!加固工事!快!”
一名工程兵军官挥舞着手臂,大声指挥着,“LR\/pp马上到位!把炮位给我夯结实了!”
果然,几辆覆盖着丛林迷彩伪装网的LR\/pp-100\/120轻型迫榴炮车,正沿着临时开辟的通路,在工程机械和步兵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驶入刚刚构筑完成的半地下化炮兵阵地。
炮手们跳下车,动作麻利地解除行军固定器,摇动手柄,粗短的炮管缓缓抬起,指向哈夫克部队可能来袭的方向。
弹药手从跟随的卡车上快速搬运着沉重的炮弹箱。
看着眼前这片在炮火威胁下依旧顽强生长、如同钢铁荆棘般的新防线,看着那些浑身沾满泥浆油污、却依旧眼神专注、动作不停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复杂情绪涌上红狼心头。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教堂石墙缓缓滑坐在地,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