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璟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紫檀木会议桌倒映着天花板的冷光,将众人紧绷的面容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暗影。
周承璟缓缓起身,西装裤腿垂落的褶皱宛如精心设计过的,隐约勾勒出底下的肌肉轮廓,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唐刀。
——看似优雅的弧度里,藏着见血封喉的锋芒。
他的指节轻叩桌面,声音沉稳:“既然都没异议,那今天就这样,今后还要麻烦大家配合调查。”
语气温和,尾音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但略微泛着灰色的眼眸却已经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不带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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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冷得仿佛结了冰的会议室,周承璟抬手松了松领带。
一个人走进走廊尽头的吸烟室内。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却没有叼在嘴上,只是任由香烟在手间静静燃烧,望着窗外一马平川的辽阔平原。
在经历了那样一场暗流涌动的高级别会议,周承璟的内心出奇地平静。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周承璟转身,看到来人的瞬间,立即掐灭了手中那支几乎没怎么燃烧的香烟,微微弯腰,恭敬道:“刘叔。”
走进来的老者同样身着笔挺的西装,方才在会议室里,他始终神情肃穆地端坐着,一言不发,看上去就像是心情不佳的模样。
此刻在私下再次遇见周承璟,却露出慈祥的笑容,幽幽开口:“小璟,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老周最近还好吧?”
刚刚在会议室内,表现得非常强势的周承璟,侧身让出位置,眉眼低垂,语气温和:“家父一切都好,最近刚卸下几个重担,和家母去乡下享清闲了。”
“好好好。”这位被周承璟称为刘叔的老者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难怪最近都没听到他的消息,原来是退下来了,不像话,这老周,自己倒是自在了,把担子全扔给你了。”
刘叔的京城口音非常重,周承璟也自然切换着自己的口音,笑着打趣:“哪儿的话?做儿女的,本就该为父母分忧。”
刘叔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个孝顺孩子,打小儿在院里,我就最看好你。”
话音刚落,他眯起的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神情陡然严肃起来,沉声道:“不过,今天这事儿,你回去最好还是跟你父亲商量商量。“”
如果周承璟只是像他表面上说的那样,调查与案件有关的保护伞、利益链条,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能力,根本无需大动干戈组建调查小组,更不必亲自下场,自然有人会把证据乖乖送到他面前。
可现在这阵仗,显然另有图谋。
刘叔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再结合案件的脉络,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这小子要做的肯定不止调查。
如果周承璟是准备要动那块蛋糕,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承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刘叔不想看他 吃亏,忍不住过来提醒提醒。
面对刘叔突然的语气转换,周承璟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坦然地看向刘叔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谢刘叔关心,不过这点事,还不至于劳烦家父出面。”
刘叔见周承璟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知道劝不动这个晚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你们年轻人,胆子确实比较大。”
——周承璟确实有资格狂。
周家,那是一棵在京城盘踞百年的巨树。
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就是权力的延伸。
周承璟的关系网不仅广泛,而且深入。
很多人都忌惮他背后的这股力量,不敢轻易与他为敌。
再加上,周承璟自身的能力和手段也不容小觑,心思缜密,行事果断,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
刘叔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寻思:
小璟儿要去吃那块蛋糕,就去吧。
难道还能把人吃坏了不成?
最多就是水土不服,拉拉肚,吃个教训也就过去了。
身后,多得是给他托底的人。
总之,刘叔对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周家小辈非常看好。
他临走前拍了拍周承璟的肩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尽管来找刘叔。”
周承璟虽然笑着应下:“一定。”
但眼底却翻涌着与笑意相悖的冷意。
如果这点事情,也要麻烦到长辈的人脉,这局棋不如下场。
周承璟瞥了一眼被自己暗灭的烟头,烟蒂在水晶烟灰缸里迸出细微星火,袅袅青烟缠绕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戒烟三个月来,他早已习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抗烟瘾。
——点燃却不吸食,任由尼古丁在空气中挥发,像在与身体里某个自己博弈。
但几乎没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到这一点。
普通人甚至很难理解这种行为。
大多数戒烟的人闻到烟味都已经不行了,更别说像周承璟这样,主动点燃后,始终都不碰一口,还能保持全程冷静。
对于普通人来说,颇有难度的行为,在周承璟这里只是习以为常。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丢弃在水晶缸中的烟蒂,如往常一样,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耐心、狠辣、律己,周承璟一个也不缺。
他的成功并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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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助理抱着文件夹候了许久,见他推门而出,立刻快步跟上,并将手机交给他,汇报会议期间得到的消息。
周承璟垂眸滑动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听着汇报,直到某个关键词让他指尖微顿,脚下的步伐也渐渐放慢了几分。
他饶有兴致地挑眉:“哦?再说一遍?”
助理将刚刚的话又重新描述:“洛氏的少爷在大约一个月前入职某个高级会所,听说他并不接客,因为会所与某个白姓女子签了专属服务协议。”
助理的声音在寂静走廊里格外清晰。
“白姓……”周承璟沉声喃喃,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外壳,金属冷意顺着指尖蔓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突然转身看向落地窗外的霓虹。
玻璃倒影里,周承璟仿佛看到自己唇角勾起的弧度。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具体叫什么?”
助理回答:“白梨。”
——果然是她。
走廊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周承璟轻笑一声,有一种终于拨开迷雾见天明的感觉。
本来还在调查洛氏翻案的那些材料哪来的,现在一切都明了。
如果是那个人,确实有能力和手段能搞到这样的材料。
只不过,她怎么会在这个棋局里?
与洛氏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对案件又了解多少呢?
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周承璟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幽暗,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片刻后,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要和白梨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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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诉了!”
清朗的男声穿透暮色,少年逆着西沉的斜阳而立,挺拔的肩线绷得笔直,声音前所未有的轻快。
当那双被晚霞染成琥珀色的眸子撞上白梨身影的瞬间,眸光骤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少年的脸上还挂着因跑动而渗出的薄汗,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洛南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而来,运动鞋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轻快的脚步。
生怕对方漏听喜讯,走近后,他又再次重复道:“白总,我们今天胜诉了!真的太感谢您了!”
洛南赶过来的时候,白梨正在院子里忙活。
今天是个难得的周末,阳光正好,她闲来无事,便打算给家里的栽培地松松土。
天气要变热了,她打算在这里栽种几株应季的栀子与茉莉。
虽说这些园艺活可以交给阿和他们去做,但白梨偶尔也想亲身体验一下种植的乐趣。
但三毛这个“贱猫”,见白梨在忙活,就来捣乱搅局,就喜欢在白梨的“刀尖下”跳舞。
橘黄色的猫正悠然自得地蜷在刚整理好的田垄上,尾巴有节奏地扫过嫩绿的幼苗,偶尔还来扫一扫白梨的腿脚、手臂,俨然已经将白梨正经的园艺当成了游戏。
这就导致白梨忙了一个上午,竟然还没将区区几株植物的栽培搞定。
此刻看到洛南,白梨索性停下手中的活,将沾满泥土的手套随手摘下。
她心想,何必为难自己呢,剩下的种植乐趣就留给别人吧。
白梨直起腰,疑惑地打量着站在身前的少年。
夕阳的余晖给洛南镀上了一层金边,少年蒸腾的热气几乎肉眼可见,
她心情有些微妙地将园艺工具收进藤编篮,迟疑地问了一声:“你怎么过来的?”
洛南这才惊觉自己的狼狈,慌乱地用袖口擦拭额头:“法院那边结束得早,想着离得不远……”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白梨的瞳孔却越睁越大,不可置信道:“你跑过来的?”
好家伙……
跨了两个区跑过来的???
少年,你认真的吗?
白梨内心震撼不已。
这就是年轻人的体力吗?
就算是自己,身体素质因为万象轮提升到了满分,也不敢说能一口气跑完这么远的距离。
洛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突然过来是不是太冒昧了……”
案件因为已经得到了翻转,洛南再也没有了去翡翠之邦的理由。
他果断辞去了在翡翠之邦的工作。
这样白梨就不用再为了他,每天损失500万的“包场费”。
为了方便联系,白梨之前就将自己家的位置告知了洛南。
如果洛南需要帮助,可以来她家里找她。
今日成功胜诉,洛南心中就暖洋洋地鼓动着。
他太年轻了,藏不住多少少年的心事。
在处理完所有要紧的事情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想给白梨分享这个好消息。
因为心情激动,而且考虑到两地相差“不远”,所以洛南干脆从法院一直跑到了白梨家里。
可现在冷静下来,洛南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打招呼就上门的行为实在有些唐突,之前学的那些社交礼仪怕是都白学了。
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唐突了,您先忙,我下次跟您约好时间再来拜访。”
白梨连忙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不用,你来得正好,帮我松松土。”
说着,顺手就将手中的园艺工具包递给了洛南。
洛南有些发懵,但还是乖乖地蹲了下去,开始帮白梨处理未完成的园艺工作。
作为曾经真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富家子弟,洛南对园艺并不陌生,干起活来有模有样。
白梨拉了个小板凳过来,翘着脚坐在旁边,一边监督洛南干活,一边听他讲述案件胜诉的细节。
洛南一边翻动着泥土,一边说着:
“白总,上次翻案多亏了您提供的资金流水,实在感谢。”
但那次听证会因为涉及敏感问题,便被中途叫停了,不算是真正的胜诉。
白梨轻笑两声:“好了,你都说了多少感谢的话了?今天不许说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洛南专注的侧脸:“那这一次胜诉是因为什么?”
洛南停下手中的动作,记忆随着泥土的气息漫开来:“这一次的胜诉非常顺利。”
“简直像开了倍速。我们律师团还在梳理证据链,纪检委的工作组已经带着一摞物证进场了。”
他压低声音:“他们掌握了更多的关键信息,听证会现场直接出示了三家涉事企业的电子账本,涉事的几家公司已经被当场传唤。”
官方下场了?
白梨挑挑眉。
那就难怪了。
每一场听证会的时间不固定,有的时候,动不动就要等上个把月。
但这一次是如此快速,前后根本没有相差太大的时间。
随着洛南讲述更多的案件细节,白梨心中更是多了一些感叹:
官方想搜集证据太容易了。
况且整个案件本来就不经查。
被人把底都掀了,是很正常的事。
这次官方查得好细好透彻啊……
白梨突然想到了某个人。
那人听说好像就是纪检相关的……
这次事件会有他参与的手笔吗?
白梨有种强烈的直觉,也许是这种极具效率的查案速度,也许是背后隐隐透出的那种雷霆手段,确实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