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徐钰的靴底触及校外街道石砖的同一刻，她贴身携带的终端便震动起来。
那急促而熟悉的铃声让她脚步微顿，随即迅速掏出终端，在看到屏幕上跳动的通讯标识后，她的眉毛不禁一挑。
是x。
在按下接通键后，那边传来了一个带着明显笑意、尾音微微上扬的轻快嗓音：
“哎呀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没有想我啊，徐钰酱～”
是x没错，但这过分亲昵甚至带着点调侃的语调，还是让徐钰打心底有些不适。
不仅如此，徐钰此刻心中正被第零区申请被拒的阴霾和拯救小钰的紧迫感反复炙烤，实在没有心思应付这种插科打诨。
于是她沉默了两秒，没有回应对方的玩笑，只是用一种平静到有些冷酷的口吻问道：“怎么样？”
通讯那头，x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徐钰语气中压抑的焦灼与不同寻常的凝重。
那种轻快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却终究遮掩不住她性子里自带的玩世不恭，淡笑着回复道：
“你让我追查的事情，”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通讯环境的安全，“有些眉目了哦。”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一星火苗，瞬间点燃了徐钰眼中几乎要熄灭的希望。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快速而简洁地回应：“地点，时间。”
“伊比利亚西南边境，渍沁镇往西十五公里，‘老机油’修理铺。明天下午三点。” x报出的坐标和时间精准得如同机器，“注意，别被人盯上。”
“明白。”
通讯切断。徐钰握紧终端，望向西南方向的天空，那里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前路的未知与艰险。
….
…
仅仅过去一天多，徐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个远离中心与主干道，显得荒凉而破败的小镇边缘。并按照x给出的坐标，她找到了那家名为“老机油”的店铺。
与其说是修理铺，不如说更像一个废弃零件的堆积场。锈蚀的金属招牌歪斜着，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油污，门前散落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械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工业”气息十足，或者说，荒芜气息十足。
她推开发出刺耳嘎吱声的厚重铁门，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工作灯照亮着堆积如山的零件和工具。
目光一扫，她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工作床边沿的身影。
x还是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装束，只是头上多了一副年代久远的护目镜，此刻镜片被推到了额头上。
她正埋首于一个比她脸还大的海碗中，手里筷子舞动得飞快，碗里是堆积如山的、浸满了猩红色浓稠酱汁的面条，热气混合着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
徐钰皱了皱眉，空气中机油的怪味和这过于刺激的食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不算好闻。
她沉默地走过去，在x对面一堆覆着油布的零件箱上坐下，那个位置显然也被简单清理过。
“这里的辣酱面真的吼吼吃的…” x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又猛扒了一大口，酱汁甚至溅了几滴在她脸颊和下巴上，与初见她时那种冷酷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徐钰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隔着那张摇摇晃晃充当桌子的小铁板，递了过去。
“哎呀，还是徐钰酱贴心～” x抬起脸，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结果反而把酱渍抹开了些，显得更加滑稽。
她似乎从来不会去在意自己的形象。
徐钰强迫自己忽略那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也忽略了对方脸上糟糕的清洁成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吃完。焦虑在心底烧灼，但此刻催促毫无意义。
伴随着时间推移，x终于风卷残云般干掉了那碗面，满足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灌了几口水，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摘下护目镜，随手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徐钰。
“行了，”她把空碗往旁边一推，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来聊聊正事吧。”
徐钰闻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低血压带来的轻微晕眩感让她必须更专注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你找到她了？”
她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压得很低。
然而，x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盯着徐钰看了几秒，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刚才吃面时的轻松，反而多了几分探究和某种……近乎恶劣的兴致。
“这个嘛……”
x拖长了音调，指尖停止了敲打，转而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我按照你说的方向，跑了这么久，风吹日晒，东躲西藏，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鼻子都快被伊比利亚冬季的风给磨破了。”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徐钰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徐钰酱，你知不知道，这份‘人情债’，你现在欠得有多大了？”
她刻意强调了“人情债”三个字，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危险，徐钰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机油味和淡淡的、属于x自己的清冽气息。
“哦对了。”
x轻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上次在那个冠军的家里，你可是亲口承认欠了我个人情。之前呢？深钵镇的那档子事我可是还帮你在学院长老先生那里圆了谎。你知道的，我这么诚实的一个人～”
“至于这次嘛，我跑断腿找来的东西，价值可比那高多了。总不能……还是空口白牙一句‘谢谢’就打发了吧？”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徐钰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又滑到她握着背包带、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最后重新落回她的眼睛。
“或者……” x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暗示，“……换个方式‘还’？我看你最近好像挺累的，压力也很大？也许……放松一下比较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很安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调侃或索要报酬了。这是一种带着明确倾向性的、近乎直白的试探和施压。
x在利用信息优势，试图突破徐钰的防线，无论是让她在人情上彻底陷于被动，还是……觊觎其他。
徐钰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不只是因为低血压带来的不适，更因为x此刻毫不掩饰的意图。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没有向后躲闪———那会显得怯懦。而是微微抬起了下巴，目光迎上x的注视，里面没有羞恼，只有一片极力维持的、冰封般的平静。
“x，”她开口，声音因为刻意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干涩，“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讨论‘人情债’怎么算，或者……‘放松’。”
她避开了那个更暧昧的暗示，语速加快，“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你很清楚。时间不等人，每拖延一秒，她都可能离我更远。你查到了什么，直接告诉我。只要情报有价值，我不会让你白跑。”
她既没有接“人情债”的话茬，也没有回应那越界的暗示，而是把话题牢牢钉死在“情报”与“小钰”上。
这是一种明确的拒绝和划清界限，同时也是一催促，逼迫对方回到正题。
x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眼中的兴味似乎更浓了。
她慢慢地靠回身后的零件堆，双臂抱胸，审视着徐钰。“啧，真是无趣又……固执。”她撇了撇嘴，但总算没有再继续那个危险的话题，“好吧，看在‘是你’的份上。”
她伸手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密封严实的金属数据存储器，在指尖转了转，却没有立刻递给徐钰。
“东西在这里。但我得提醒你，徐钰，”x的语气重新变得冷峻专业，“追踪‘那个存在’的痕迹比想象中难，它很擅长隐藏和误导。
这些线索指向了一个地方，但那里……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风险，比你之前预想的，只高不低。你确定，还要继续追下去？”
她将存储器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小铁板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也像是对徐钰决心的最后一次拷问。
…
但是…那种事情她早就想得再清楚不过了。
在冷笑一声后，徐钰就那么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存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