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恬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你要是忙，不去也行，反正资料我都能拿回来。”
这句“不去也行”像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林霄红一下。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听懂了女儿话里的潜台词：你以前也这么说过，但你总是没空，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这次是真的。”
林霄红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的坚持：“工作…我会安排好的。”
骆恬曦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的食物。
她吃得很快，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只想快点结束这顿饭。
餐桌上只剩下碗碟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沉默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两人之间，隔绝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本该带来的暖意。
林霄红看着女儿低垂的脑袋，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带着涩意的无奈。
她默默地把骆恬曦盘子边那个蛋黄已经快要凉透、边缘不再酥脆的煎蛋，往她手边又推了推。
而骆恬曦，只是拿起旁边的牛奶，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然后放下杯子，拿起手机。
“我吃好了。”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短促的摩擦声。“回房间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端着空杯走向厨房水槽，背影利落得没有一丝留恋。
林霄红独自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盘子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圣女果，还有那个渐渐失去温度的煎蛋。
空气中，煎蛋的香气似乎也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安静。
她慢慢放下筷子，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牛奶，喝了一口，只觉得滋味寡淡。
厨房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落。
……
罗青英放下道具出戏的瞬间，会议室里静了两秒。
“……”
她刚才那段日常戏里，抬手拢头发时指节微屈的弧度。
面对叛逆期女儿语气的小心翼翼，说话时尾音里藏着的几分疲惫。
甚至眼神扫过餐盘时那一闪而过的怅然，都像把生活里一个女警作为母亲平凡的一面的片段直接搬到了眼前。
张建国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刚才还捏着的钢笔“咔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张建国导演却浑然不觉，双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好！太好了！”
他快步走到罗青英面前，眼神亮得像藏了团火，“这股子很自然的烟火气，就是我要的！比那些只会套模板的科班生自然十倍！”
陈再生在一旁也看直了眼，手里的茶杯早就凉透了。
陈再生却并不在意，笑着咂咂嘴，冲罗青英竖起大拇指：“罗总这哪是学了点皮毛，这是把余年那套‘代入式表演’吃透了啊！”
陈再生转向张建国，语气里满是得意：“你看我没说错吧？你之前刻板印象那么重。”
“人家也是带着诚意来的，看看这人物小传，这演技，配上咱们的本子，简直是珠联璧合！”
罗青英站起身，脸上还带着表演时未褪尽的温和，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张建国却还在兴头上，抓着剧本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嘴里不停念叨：“就这个状态！保持住！这角色非你莫属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激动得泛红的脸上跳着细碎的光，刚才那点“艺术洁癖”的架子早散得没影了。
张建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我们还有几个角色没有确定下来，过两天就要进组了，你看看状态修整一下就可以先进组了。”
罗青英端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戏服已经换下来交给场务了，换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肩背挺直。
闻言，罗青英先是轻轻颔首，长睫微抬，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好，那我先走了？”
罗青英说着便要抬手去拿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包。
“哎，罗总！”
一直坐在侧边的陈再生连忙插话，他作为制片人，脸上堆着精明的笑，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你看这个投资，咱们……谈谈？”
他眼神里满是期待，手指在大腿上悄悄蜷了蜷——这笔投资能不能落定，可关系着整个剧组的后续运转。
他说话时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落在罗青英身上，带着对这位投资方代表的敬重。
罗青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了然的笑意，原本要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她重新靠回沙发里，姿态从容地交叠起双腿，尽显沉稳女强人的风范，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掌控全局的气场：“好，那我们就谈谈收益和分成。”
“瑶瑶，把合同拿过来。”
她侧过头，朝着角落里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熟稔。
苏瑶瑶原本正蹲在靠墙的矮柜边，捧着一杯加了冰的珍珠奶茶，吸管在杯里轻轻搅动着。
苏瑶瑶听到召唤，立刻把奶茶往柜面上一放，杯底与木头碰撞发出轻响。
她麻利地站起身，白色的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声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来了，青英姐！”
苏瑶瑶说着便快步走向靠墙的托特包，熟练地抽出最里面的文件夹，快步递了过去。
……
谈判桌上的文件已经被苏瑶瑶仔细收拢进文件夹。
陈再生脸上的精明被全然的笑意取代，他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主动朝罗青英伸出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罗总，你看中午我请你一桌，还有这个小朋友，一起来嘛，其他角色如果您有中意的人也可以介绍。”
他说话时特意加重了“中意的人”几个字，眼角的笑纹里藏着显而易见的示好
这也算是行业内的潜规则了，只要能让投资方满意，多塞一两个边缘角色根本不算什么。
罗青英抬手回握，指尖轻触便收了回来，她心里明镜似的，陈再生这话明着是客气，实则是递来橄榄枝，默许她安插自己人。
她略一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合同副本，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角色尽量找符合设定的，我不插手。”
话音刚落，脑海里却闪过一个身影。
余年，这个最大的反派赵诺确实年纪和形象合适他，但是赵诺这个角色他们已经定下了。
更何况，余年如今正当红的影帝，手里的剧本堆成了山，哪会看得上这种小成本剧里的边缘角色。
而且人家电影已经开拍了，罗青英让把人家拉过来纯粹是耽误人家。
罗青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把这念头驱散了。
可下一秒，周时野的脸又浮了上来。
那个有点沉闷，还在拍短视频的师弟，签在自己公司快两年了，除了偶尔接几个不起眼的推广，几乎没什么正经通告。
虽说周时野性子沉闷，不爱争抢，但作为老板，罗青英总不能看着自家艺人一直闲置着。
罗青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套裙外套的袖口纽扣。
她心里快速盘算着，剧组还有几个配角没定，或许能有适合他的？
这么想着，罗青英话锋微顿，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不过罗青英却依旧保持着分寸：“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些演员，如果有合适人设的，让他们来面试一下，你看看如果合适你就留下，不用给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