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道观。
烛火摇曳的道观内,董寅匆匆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时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吴帅,那边已经交上手了。\"
他抬头看了眼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吴砚之,又补充道:\"元申...确实出手了。\"
吴砚之闭目养神的姿态丝毫未变,只是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孟皓清摘手镯了吗?\"
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询问今日的天气。
\"摘了。\"
董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元申本想让他撤离,但他执意解封...\"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接应章巳他们?\"
吴砚之缓缓睁开双眼,烛光在他眸中投下深不可测的阴影:\"不必。\"
他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天空皎洁的月光:\"他们的价值,就是逼孟皓清解封三次。\"
月光映照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到他的肉身承受不住邪祟之力时,龙脉自然唾手可得。\"
董寅不安地摩挲着刀柄:\"可万一他们三个不知轻重...杀了孟皓清……\"
\"杀了又如何?\"
吴砚之突然转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劲风:\"不过是要多费些功夫从尸体上取龙脉罢了。\"
他走回案前,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况且...\"
突然轻笑一声,\"就凭他们三个,也配敌得过解封后的孟皓清?能勉强和元申战平,已是极限了。\"
窗外,一阵夜风卷起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吴砚之重新闭上双眼,仿佛远处那场生死搏杀与他毫无干系。
董寅见状,默默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蒋卯伸手推开虚掩的雕花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身形妖艳,抱拳行礼,目光沉稳而恭敬:“吴帅,一切准备就绪,赵湘体内的毒也应该差不多了。”
声音低沉有力,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吴砚之负手立于窗前,听到声音后,缓缓转身。
他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棱角分明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威严:“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不会解开你的毒吧?”
话语间带着一丝疑虑,尾音微微上扬。
蒋卯挺直腰板,神色自信:“解开也无妨,我在赵湘体内下的封心散和平时不一样。”
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就算那个姑娘解开,我也可以操控赵湘。除了我的血,没有任何解药能完全解开她体内的毒。”
字字句句透着笃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吴砚之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孟皓清已经第二次摘下手镯了。”
他语气稍顿,眼中杀意渐浓:“再让他摘下一次,他那副身体就够呛能承受得了那邪祟的力量。
到时候,龙脉便可收入囊中。他们三个,大概是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会让其余暗卫配合你,利用赵湘把孟皓清引来,让他最后一次摘下手镯。”
话语中满是阴谋得逞的意味,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布局之中。
说完这番话,吴砚之似是想起什么,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杨令仪最近在干什么?”语气中充满警惕。
蒋卯立刻回答:“杨大人就是每天钻研龙心的破解之法,也没有离开孤山半步。”
她垂眸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整日埋头于古籍之中,连饮食起居都简化到极致。”
吴砚之再次点头,神色凝重:“你给我看好她,此人城府极深,不可不防。”每个字都带着郑重,仿佛在强调杨令仪的威胁。
蒋卯目光一闪,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吴帅,到时候她解开了龙心的封印,我们要不要……”
说着,她抬起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中透露出狠厉。
吴砚之微微抬手,示意蒋卯稍安勿躁,眼神深邃而悠远:“留着她还有用处,不可操之过急。”
他缓缓踱步:“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女人,从前朝一直活到现在,十几年啦。
身上如若没有过人之处,很难想象是怎么练就的这一身城府。她就像一本未被完全解读的古书,其中或许藏着能扭转局势的关键。”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杨令仪的忌惮,又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期待,仿佛在谋划着更为深远的棋局 。
戌时末。
元申死死攥着腰间匕首,瞳孔里倒映着眼前修罗地狱般的景象——这是他自踏出山门以来,第一次在精神上遭受如此强烈的冲击。
双腿像被抽去筋骨般发软,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风卷着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四周残肢断臂横陈,枯枝败叶上沾满浓稠的血渍。
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而他作为这场血腥屠戮的唯一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摘下手镯的孟皓清,如死神降世般展开一场碾压式的战斗。
枯木断枝散落得到处都是,章巳半截血肉模糊的身躯滚到他脚边,温热的鲜血浸透了他的布鞋。
不远处,郭亥瘫倒在老槐树下,双眼圆睁,汩汩鲜血顺着眼眶流淌,断臂孤零零地躺在一旁,胸口赫然是个碗口大的窟窿,森白的肋骨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骇人。
战场中央,孟皓清浑身浴血而立,原本如雪的白发被染成暗红,滴滴鲜血顺着发梢坠落。
他单手拎着任酉的后衣领,如同拎着一件破旧的玩偶。
随着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孟皓清缓缓转身,口中发出卞城王粗犷而沙哑的声音:“嗯!就这个后生还有点意思,害得我用了将近一半的实力。”
话音未落,他猛然将任酉抛向空中,紧接着一个凌厉的回旋踢,将尸体狠狠踹向远处,砸在枯树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卞城王伸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舐着手指上的鲜血,血红色的双眼中翻滚着浓稠的黑气,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老夫还没有尽兴……我看你这个后生也有点意思,要不……陪老夫玩玩?”
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元申身上,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元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晚辈……晚辈不敢。”
就在这时,卞城王突然皱起眉头,双手死死抱住头,仰头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小王八羔子,又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伴随着这声怒吼,他周身黑气剧烈翻涌,仿佛在与什么力量激烈对抗。
而孟皓清残存的一丝理智正驱使着他,艰难地将手伸向怀中。
尽管卞城王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龙脉手镯重新戴回手腕。
刹那间,他瞪大双眼,眼中的黑气如潮水般褪去,雪白的发丝也渐渐恢复成漆黑之色。
随着一声沉重的喘息,孟皓清的声音终于变回了原本的清朗:“辛苦了,卞城王……剩下的就交给晚辈吧。”
手腕上的龙脉手镯泛起柔和的光芒,孟皓清一个踉跄,终于彻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颤抖着取下头顶的银针,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的黄土。
这场与邪祟力量的激烈交锋,显然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