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走到垫子跟前就不再走动,停在那里,和李文杰说着什么。跟李文杰说完,又和那个叫苏金白的人说。苏金白李文祥不是太熟悉,看模样差不多是他。
李文祥猜不着他们说些什么。王经理的到来,使他一度产生了希望,是不是王经理向李文杰承诺退还给跳楼人——他李文祥的首付款了呢?
但是李文祥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见王经理使劲在空中甩了几次手,分开围观的众人离开了现场,应该是愤然而退。
当身后警察劝说的声音愈来愈近,李文祥回转身挥手驱离他们,再次看向地面时,他看见那顶戴在李文杰头上的说红不红说黄不黄的安全帽掀起了仰角,李文杰正向他举了举手。李文杰的脸在众多的围观人群中大同小异,或者说凭脸相差异,李文祥无法辨认出人群里哪一个是李文杰。现在只有事先约定的那顶与众不同的安全帽和气垫东南角那个特定位置才是他赖以判断李文杰的证据。
李文祥看见气垫东南角,戴那顶红黄不辨颇具特色的安全帽的李文杰向他打了手势,他在身后警察一连串越来越近,近乎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向四四方方的充气垫子上坠落下去。
王凤萍在赵油坊村赵厚远家被救下后,按照罗运富的指示,雷成刚和小魏把她带离乡卫生院,到屿石县城里来了,因为还没有彻底痊愈,她暂住在县医院住院部继续进行康复治疗。
这天中午,罗运富来到住院部看王凤萍恢复得怎么样了。
王凤萍所在的病房是个标准间,两张床位,可以同时住两个病人,但是病房里只住了王凤萍一个人。
病房里除了王凤萍,还有专为守护王凤萍值班的小魏。小魏坐在病房门口,看见罗运富,他急忙从椅子站起来,与罗运富打招呼。
罗运富说,你吃饭没有,没有吃饭你就先去吃个饭。
小魏今天在医院值班,一上午哪里都没有得空去,有几样私事需要他去办理。得了罗运富的话,他赶紧离开病房,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王凤萍刚被解救的时候,脸无血色,神情低迷,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情绪萎顿消极。转到县医院住院部经有经验的大夫药物调理后,身体的各种运转机能都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情绪稳定,皮肤开始变得细腻水润,
住院期间,王凤萍光见公安局派人守着她,却从没有人问她什么,其实即使有人来问她,她也只能像在乡下回答雷成刚和小魏那样,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如实说出来。其他的,她确不知情。
刚才在门口坐着的小魏和一个人说话,她都听见了,与小魏说话的那个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识。她原先靠在床上,这时半躺着的身子不由地坐直了。
那个在门口跟小魏说话的人一露面,王凤萍一下子就把他认了出来。
罗队长!
王凤萍惊喜地叫出声来,我都快一年没有看见你了,我见不着你,你怎么也不去找我?
王凤萍兴奋的叫声,使罗运富有些不适,他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才说,不要叫,你需要的是静养!
从那次赵厚远安排我陪你们去北京,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王凤萍说,你现在还在交警大队吗?住建局的李局长呢?
原来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罗运富说,一不要跟任何人说跟我们曾经在一起的话,二不要主动找我。
我就是这么做的呀,王凤萍说,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幸亏刚才门口值班的那个人离开了,他要是还在门口待着,你刚才咋咋呼呼岂不都被他听见了?
罗运富责怪她说。
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就是因为知道那个叫小魏的人离开了,所以见了你我才这么说话的嘛。
我不在交警大队了,已经调到刑侦大队。
交警大队,刑侦大队,不都是大队吗?你还当大队长?王凤萍说。
嗯,罗运富回答她。
你去了刑侦大队当大队长,那原先的大队长杨鼎诚去哪里干了?王凤萍说。
他出了点儿事儿,他的事儿暂时我也不知道,罗运富说,你现在怎么样?
我好多了,就是有时候头疼,但是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好多了,王凤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你现在在刑侦大队,我这事儿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罗运富走到王凤萍跟前,下腰盯住她的眼睛,一边回答说“是的”,一边在她的脸腮上轻轻捏了一下。
你还跟原来一样,没有变,罗运富说,手感还是那样好。
那你怎么大长的一年来,一次也没有去找我?王凤萍说,那次从北京回来,对我满意吗?
罗运富看着王凤萍,无声地笑起来。
你很好嘛,他说。
赵厚远没有了,李国庆也没有了。
罗运富说。
什么没有了?王凤萍慌乱了一下,追问,你说赵厚远和李国庆怎么了?
李国庆死了,赵厚远也死了,罗运富说。
啊,王凤萍愕然地叫了一声,原本坐得直挺挺的身子一下子又倚靠到床头去了。
李局长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呢?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没有了?
王凤萍缓过劲儿来说,是不是把我弄成这个样子的那两个人,他们把赵厚远和李国庆弄死的?那天都下半夜了,他们把赵厚远捆绑起来带走了。
罗运富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王凤萍。
李国庆的死,其实是闻德普造成的,当初因为闻德普的同伙儿,也是他的堂弟李银行与他在一起,为了通过李银行把闻德普引诱出来,给李银行造成一个不设防,轻松无压力的思维环境,他给李国庆的死亡定性为畏罪自杀,并在挖掘出来的几千万纸钞跟前,拍下了李国庆尸体的照片。赵厚远肯定是死了,具体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结果,具体的过程只有杨鼎诚知道。
你不要知道那么多,罗运富说。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个说法,王凤萍不满地说,这可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罗运富说,哪是我希望的?我希望什么了?你可不要瞎说。
你不是不喜欢我跟赵厚远和李国庆来往吗?说希望我只跟你一个人好,王凤萍说,这下不满你的意了吗?
听王凤萍这么说,罗运富“哧儿”轻笑了一声。
他们都没有了,跟我满意不满意可没关系,这个满意可不是我刻意制造出来的,别人把赵厚远和李国庆整没了,我只是庆幸等了个满意的结果,这个“满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不问他们那些事儿,只要你满意就行了,王凤萍说。
这就对了嘛,就像满意从天而降一样,你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罗运富说。
那次去北京玩,你不是跟我说,你通过开发商在屿石县城里买过几套低价房吗?王凤萍看着罗运富说,你不要站着。
她往床里侧挪了挪,把被子也拽过去一点,腾出点儿空,让罗运富坐。
罗运富没有坐,依然站在原地,也没有接王凤萍的话。
过了年,我都二十一岁了,我想在屿石县找个长远的固定的工作,王凤萍满含深意地看了罗运富一眼。
好,我知道了,罗运富说,你不要什么都问,知道多了不好。
说着,他转身就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