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过道,是一片开阔庭院,院中一口古井,井口黑洞洞的,边缘爬满虬结的老树根,根须粗糙,层层叠叠,宛如枯手紧扣井沿。井壁渗出丝丝阴气,凝在空气中,散发淡淡腥臭味。
白纾月停下脚步,盯着井口。不知为何,她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
独孤行皱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井中突然传来呜呜咽咽的呻吟,低沉而断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底痛苦挣扎。声音十分阴沉,还夹杂着湿冷雾气,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白纾月退后半步,“井里……有东西。”
独孤行微微皱眉,刚要靠近查探,庭院另一侧的竹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段夹杂着愤怒的咒骂声:“该死,跑哪去了?”
独孤行心头一凛,迅速拉着白纾月,蹲到井边一丛靠墙的矮竹后,推她贴墙而立,掌心按住她肩头,示意她别出声。二人屏息凝神,气息收敛到极致,借着竹缝朝外窥去。
小道士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灰布道袍袖口沾了血迹,脸上清秀不再,转而变成满脸阴鸷。他边走边骂:“废物!人要是跑了,拿你是问!”
南宫瑾紧随其后,没有了早上那时的英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那白得像死人的脸色,以及冷汗直流的额头。
南宫瑾一边赔着笑,一边提着一个木桶,桶底穿了个小洞,洞里流出了几滴暗红的血液,血液落在木板上,让人触目惊心。
“道长放心吧,人跑不远!我……我在酒里下了药,那小子没多久就会脱力,跑不了!”
酒里下了药?独孤行顿时有些担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虽然他一直在提防,但回想那盏青梅酒,酸甜入喉,毫无异味。他居然察觉不到下药了,幸好没让白纾月喝。
这时,陈天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嘲讽道:“现在才知道?小子,你还得练啊。”
白纾月贴近他耳边,气息微乱,小声道:“你没事吧?”她没喝酒,自然无碍,但独孤行喝了那盏酒,尽管他现在看上去安然无事,但她还是有些担忧。
独孤行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感觉异常。”他尝试在体内运气,经脉畅通无阻,体内并无异样,看来药效似乎未起作用。
陈天星突然冷笑:“你那游龙诀的行脉路径,变了吧?”
独孤行一愣,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陈天星淡淡道:“我在你体内,还能不知道?陈尘那老家伙,竟把完整的长生诀传给你了!”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他连这都教了。”
独孤行心中追问:“你是说,师父当初没教我完整的运气口诀?”
陈天星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独孤行也没在追问,压下疑惑。待脚步声远去,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独孤行才拉着白纾月溜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古井,探头朝内看去。
借着月光,他看清井底景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邓子昂与罗景焕半躺井底,身上爬满老树根,根须如蛇蟒一样,钻进二人皮肉,深深嵌在血肉中。吸血处的树根泛着猩红,宛如活物一般缓慢蠕动,贪婪吮吸着血液。
此时,二人半死不活,脸上满是痛苦扭曲的神情,喉咙只是无意识地低哑的呻吟着。他们眼珠浑浊,早已失去神采了,少年已经没办法判断,他们是否还有意识了。
白纾月感到有些恶心,下意识地捂住嘴,小声道:“他们……怎么在这儿?”
独孤行越发感觉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这山庄的庄主,怕就是那小道士。”他心头寒意更甚,小道士看上去毫无修为,竟然能操控如此诡异的手段!
如今看来,那小道士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们逃跑了,独孤行有些惊讶,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如今邓子昂与罗景焕落得如此下场,绝非偶然。
独孤行看着井底,淡淡道:“没想到,只是相别几天,见面时,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进行。”他扭头看向白纾月,低声道:“这两人,救不救?”
白纾月咬唇,犹豫片刻,摇头道:“他们跟你我无恩无义,也毫无瓜葛,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独孤行也是这么认为的,点头道:“走,下山。”他拉着白纾月,沿着走廊快步朝山庄外走去。夜风吹过,竹林沙沙,独孤行二人时不时停下脚步观察四周。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有人在偷窥。
走着走着,当他们行至半山腰时,山林中突然浓雾突起,灰白雾气如潮水般从山脚涌来,瞬间吞没了整个山道,连树影也变得模糊,山石的轮廓若隐若现,空气弥漫着落叶腐败的气息。
独孤行皱眉,雾气十分浓厚,伸手不见五指,他赶紧拉住白纾月的手腕,低声道:“抓紧,别走散了。”
这种雾少年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一般这种大雾出现,常常伴随着阵法,所以他格外小心谨慎。
白纾月点头,手指紧紧扣住他手腕,掌心微微出汗。
二人摸索着前行,独孤行一手探路,一手拉她,尽管有龙瞳,但方向依旧难辨。雾气愈发浓重,耳边只剩风声与自己心跳,山道仿佛无尽延伸,绕来绕去,始终走不出雾中。
白纾月低声道:“这雾不对劲,像被人故意布下的。”她掌心寒气凝聚,试图驱散雾气,却效果不大,水汽刚凝成冰晶,四周的雾水又飘了过来。
独孤行加快步伐,拉着她左冲右突,试图冲出迷雾。白纾月紧跟其后,气息渐乱。二人跑了半晌,雾水浸湿衣衫,雾气却始终不散。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刮起了大风,树影在雾中摇晃,像一群人影在挥手乱舞。风卷着树叶,发出低低的呜咽,听起来像有人在远处哭泣,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
白纾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抓紧独孤行的袖子。她虽是妖族,平日里胆子不小,可这地方的气氛实在诡异得她有些感到有些渗人。她强自镇定,转头看向独孤行,低声问:“我们是不是走不出去了?怎么办?”
独孤行没立刻回答,眼睛盯着周围的雾气,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需要分辨方向,要不然走再多的路,也只会回到原地。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枯叶堆中迅速移动。
白纾月低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左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猛地一拽,让她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白纾月!”独孤行急忙抓紧她的手,避免被分开。
二人被拖拉了数丈之后,白纾月才回过神来,她急忙在掌心催出一道寒气,打过去。那缠着她脚踝的东西才像吃痛了一样,微微松开。
白纾月顺势脚下用力一蹬,那东西没抓牢,扯走了她一只鞋子,嗖地缩回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树根?”白纾月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光着的脚,皱眉道:“幸好你拉着我,不然被拖走的怕是我整个人了。”
白纾月有些后怕,但脚底凉飕飕的,地上湿冷的泥土又让她有点不自在。
独孤行拉着她的手腕,沉声道:“小心点,这雾里有东西。”他环顾四周,雾气浓得几乎看不清一丈外的景物,树影在风中晃动,隐约像是在朝他们靠近。他压低声音,“这些树……好像在动。”
白纾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头一沉。那些树影的确不像只是被风吹动的样子,枝条扭曲着,像是在伸出手臂往这边靠拢。她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得找条路出去。”
独孤行没说话,目光落在山道尽头。那里隐约透出一片光亮,像是灯火,又像是月光穿透了雾气,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独孤行不禁皱眉,“那里有亮光!”
“去看看?”白纾月提议道。
独孤行陷入了沉思,如今下山路又找不到,山林里的树又有古怪,现在看来,确实只有那道光这一条路可走了。
独孤行回头看了一眼白纾月,点头道:“先去那边看看,小心脚下。”
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雾气依旧浓重,为了安全,他们尽量避开沿途的大树。此时,风声夹杂着树叶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暗中低语。
白纾月光着一只脚,走得有些别扭,但她紧紧跟着独孤行,手指扣着他的手腕,生怕再被什么东西缠上。她看着少年的背影,微微陷入了沉思。
明明自己比孤行的修为要高上一截,但关键时刻,居然还得靠他来判断。或许,人真的不能貌相。
走着走着,光亮越来越清晰,然而脚下的路却变得熟悉了起来,独孤行看着脚底的青石板,微微皱眉,但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不多时,二人穿过雾帘,脚下的路也开始变成了青石板。少年抬头一看,果然是避暑山庄的茶亭!
此时,石桌上酒盏散乱,瓜果腐烂,显然酒宴之后,无人过来进行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