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宇默默的出门,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幕笼罩着村子,寒风卷着零星的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他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棉袄,缩着脖子,向着村南赵傻子家里走去。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枯枝在脚下发出的脆响,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终于来到赵傻子家,赵傻子虽然这两年靠着打卦挣了一点钱,但是他对住房条件并不讲究,家里的土坯房非常破旧,墙皮斑驳脱落,窗户上糊着的旧报纸也破了好几个洞,透出昏黄的灯光。吴浩传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柴火烟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赵傻子正坐在火堆边抽着烟,吴浩传说明来意,赵傻子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10块钱借给了吴浩传。
随后,赵傻子将他拉到身边,用那布满老茧、指甲缝里畜满黑泥的手,一边比划一边教他怎样制作木制牛角形八卦。“听好了,你得取一根一把粗的圆形木棍,那木棍得结实,纹理顺溜才行。”赵傻子说着,从墙角拖出一根木棍做讲解,“锯三节下来,每节一头都要削成牛角形,削的时候可得小心,别削歪了。然后从中间对称剖开,一共分成六片,这每一片的厚度都得均匀。”他又拿起一块刀石说道“再把每片放在刀石上打磨光滑了,磨到摸着跟绸缎似的,一点刺都不能有。然后在每一片的平面,刻上不同的图案,两两一对,这图案可有讲究,不能刻错咯。”紧接着,赵傻子便让吴浩传把自己那已经有些陈旧、边缘都磨得发亮的六个八卦带回家作为参考,眼神中透着一丝严厉,“务必在今天晚上把八卦做好,明天一早两幅八卦都要带过来,我准备明天就让你亲自打卦,当然,挣到的米必须归我。”
吴浩传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紧紧攥着那10块钱和八卦,连声道谢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昏暗的煤油灯在狭小的屋子里投下摇晃的光影,刘玉娥正坐在灶台前,往灶里添着柴火,看到吴浩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吴浩传顾不上喘气,兴奋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玉娥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柴火,找来木棍和锯子。
在煤油灯昏黄而摇曳的光线下,两人开始带晚制做他的法宝——牛角八卦。锯木头时,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木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吴浩传每锯一下都十分用力,额头很快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刘玉娥则在一旁仔细地帮忙扶着木棍,时不时提醒他注意安全。打磨的时候,两人轮流上阵,手掌都磨得通红,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就这样,两个人一直忙活到半夜,终于完成了这来之不易的八卦。看着摆在桌上那六片光滑、刻着神秘图案的木片,两人相视而笑,这才满意地进屋休息。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吴浩传在赵傻子的细心指导下,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渐渐能够熟练地摆弄八卦、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卦语,终于可以单独行动了。随着干的次数越多,他的自信也慢慢的爆棚,眼神中开始有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开始认为自己已经尽得赵傻子真传,所以有点飘了。
在除夕的前一天,冬日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散发着微弱的光,丝毫驱赶不了空气中的寒意。吴浩传照常背着装着大米的扫麻子,挨家挨户地给人打卦。临近傍晚时分,他来到一家门口,看那门楼头是用小瓦盖的房顶,虽然三间主房子仍然是草房,但都是茅草垛脊,房檐下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腊肉,看上去比普通百姓有钱许多。吴浩传心里暗喜,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想着也学着赵傻子那样,一下子忽悠个30块钱,而且他也已经从赵傻子那里买了两个蜡丸包裹的磷粉,揣在怀里,准备也表演一下纸人自燃的绝活,好好在这家人面前露一手。
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家的堂屋,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堂屋夫妻俩与两个儿子正围坐在桌子上吃面条,面条上飘着几片菜叶,热气腾腾的。一家人吃得呼噜山响,时不时还传出几句欢声笑语。吴浩传自信满满的靠在门侧,双脚并拢,故意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八卦哗啦一声,用力扔在地上,那声响惊动了正在吃饭的一家人。八卦落地,立马出现五正一反,吴浩传不假思索张嘴就来∶“卦打五虎群一羊,主家夫妻哭断肠!不好!不好!家里要伤人口呀!”说罢,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八卦,故意装着转身就走,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瞄着身后的动静,心里盘算着这家人肯定会像之前那个村长一样,惊慌失措地把他叫住。
可他一只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身后男人一声暴喝∶“站住!妈的!鬼鬼道道的!敢咒我们家!我今天他妈把你的腿给打断!”那声音如炸雷一般,震得吴浩传耳膜生疼。他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只见一家四口全部都用不善的眼光瞪向自己。身材壮硕的男人满脸横肉,双眼瞪得像铜铃,额头上青筋暴起,猛然起身冲向自己,那气势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吴浩传心知不妙,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连扫麻子里的大米洒出来都顾不上看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他边跑边想∶“我的娘嘞!什么情况!怎么没按自己预想的来!这是他和赵傻子一起出来打卦几天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会有人不相信打卦这一套?还要打断他的腿!”
他哪里会知道,身后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村霸,他名叫余学章,因为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只要与神佛鬼相关的事情,他是一概不信,他只相信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享受一天是一天,所以余学章在村里为人处事非常恶辣!从不肯吃亏!他现在是村里的大队营长,在村里无人敢惹,连村支书都要让他三分。
就这样,两个人在村子里展开了追逐战。寒风呼啸着吹过空旷的田野,狗叫声此起彼伏,连不明真相的狗狗们也加入其中,跟在后面狂吠。吴浩传被追的狼狈不堪,扫麻子里的大米撒了一路,洁白的米粒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