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间,厨房传来油锅爆香的滋啦声。那声响混着葱蒜炸出的焦香,顺着门缝溜进堂屋,在酒气蒸腾的空气里勾出馋人的涟漪。不一会儿,赵桂芝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快步走来,蓝布围裙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蒸腾的白雾中,四盘佳肴依次摆上桌面:色泽红亮的红烧肉颤巍巍地堆在碗里,浓稠的酱汁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颤悠悠地晃着,泛着琥珀色的油光;红烧鱼被煎得金黄,鱼皮上的裂纹里渗着酱香,鱼尾还倔强地翘着;咸鹅切成整齐的长方块,深褐色的表皮泛着油光,刀切面露出紧实的肉丝;最诱人的当属那盘油炸花生米,颗颗饱满酥脆,撒着星星点点的椒盐,在瓷盘里堆成小山,时不时发出细碎的脆响。
吴浩传盯着满桌荤菜,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自从儿子被抓之后,家里早就断了荤腥,往日里能见到的荤腥,不过是过年时才舍得买的一小块猪油,用来炒白菜都得省着放。此刻鼻尖萦绕着混合着酒香、肉香的气息,他只觉得胃部剧烈抽搐,馋虫在五脏六腑里疯狂乱窜,舌尖不受控制地舔着嘴唇,连耳朵都红透了,脖颈处的青筋也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跳动。
于是,他也不再客气,甩开腮帮子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起来。肥美的红烧肉在瓷碗里颤巍巍地冒着热气,他夹起一块颤悠悠的肉块,油汁顺着筷子滴落在粗布袄子上也浑然不觉,就着喷香的白米饭狼吞虎咽。米粒裹着肉汁滑进喉咙,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疲惫都吃进肚子里。他嚼得飞快,腮帮子鼓得老高,时不时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两个人吃饱喝足,撑得直不起腰板,连打个饱嗝都带着肉香。在村长卢志远夫妻俩不住声的千恩万谢中,他们终于离开了卢志远的家。门外的阳光洒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照得人暖洋洋的。碎金般的光斑在两人身上跳跃,吴浩传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跟着赵傻子继续挨家挨户给人打卦。从东头走到西头,从日中午时一直跑到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又一点点缩短。
吴浩传看着赵傻子灵活地摆弄着八卦,当八卦落地的时候,他的嘴里便滔滔不绝地说着吉祥话,还时不时穿插几个逗趣的小段子,逗得围观的乡亲们哈哈大笑。他讲起话来眉飞色舞,眼睛眯成两条缝,皱纹里都藏着笑意。遇到难缠的主儿,他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周旋,几句话就能把对方哄得服服帖帖。
直到天边的晚霞染成了紫红色,像打翻的胭脂泼在天幕上,两人才停止打卦。他们把这半天挣来的米,背到镇上的米店。米店老板戴着圆框老花镜,眯着眼睛,用一杆老秤仔细地称量,秤砣上的麻绳在秤杆上移来移去,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又反复查看米粒的成色,对着阳光捻起几颗米仔细端详,最后才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赵傻子把钱数了又数,兴奋地晃着手里的钞票,笑着说道:\"整整八块钱啊!\"那清脆的笑声,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吴浩传的心坎上,让他既羡慕又有些不服气,随后,赵傻子请吴浩传在镇上的小饭店每人吃了两碗面条。
吴浩传因为没有跑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跟着赵傻子坐上了突突作响的机动三轮车。傍晚的寒风裹着尘土扑面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还带着田里泥土和麦苗的味道。看着车棚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幼小的麦苗在风中摇曳,远处的村庄渐渐变成小黑点,他心里既羡慕又有些不甘。赵傻子坐在旁边,还哼着跑调的小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等到回到吴郢村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里各家各户的煤油灯稀稀拉拉地亮着,在夜色中像一只只昏黄的眼睛,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趁着还没到家,吴浩传看看四下没人,便拉住赵傻子好奇地问道∶
“赵叔!我有一事不明,在外面的时候,不好意思问,害怕被别人听见,你今天给那个卢志远家打卦,打出的卦象不是和第一户人家一模一样吗?都是三正三反,你为什么会有两种说法呢?”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紧紧盯着赵傻子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赵傻子哈哈笑道∶
“浩传啊!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干我们这行的就要随机应变,看人下菜碟!”他拍了拍吴浩传的肩膀,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村子里刚死了人?而且又能准确判断卢志远的儿子丢了魂!”吴浩传继续追问,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赵傻子笑着拍了拍吴浩传的肩膀∶
“这还不简单!我们去他们村子的路上,不是看到了一座新坟吗?那座新坟,离他们村子很近,坟头的土还泛着新鲜的褐色,所以我断定八成就是他们村子刚死的人,至于村长的儿子丢了魂,一眼便能看出来,那小男孩头发支棱着,眉毛竖着,双眼无神,明显就是受到了惊吓导致的!”
吴浩传依然不解∶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村长的儿子是得罪了刚死之人才丢了魂的。”他凑得更近了,鼻尖都快碰到赵傻子的脸,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赵傻子得意的说道∶
“这个很明显嘛!孩子受到了惊吓!八成和刚死的人有关!”他摊开双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吴浩传继续询问∶
“那你写的那个招魂贴真的有用吗?”他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怀疑,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掌心。
赵傻子一脸笃定∶
“有用!百试不爽!”他说得斩钉截铁,胸脯拍得砰砰响,仿佛那招魂贴真的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吴浩传满脸狐疑∶
“我很纳闷!就用那个招魂贴,母亲喊几声,父亲答应几声,就能让受到惊吓的人好转,真是太奇怪了!”他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傻子摇了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反正我师父当初就是这样教给我的,我猜估计是心理作用吧!但也确实能把受到惊吓的孩子治好!而且一治一个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也闪过一丝迷茫,像是在回忆师父教他这些本事时的场景。
吴浩传想了想∶
“还有一个问题!你弄的小纸人是怎么自己烧着的。”他压低声音,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被人听见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