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宛容回过神来,搀扶着百里照夜,踉踉跄跄的往后退。
就这一愣神儿的功夫,几只野兽又将杨宛青给围住了。
杨宛容转头,深深的看了杨宛青一眼,无声的流下来泪来,一刻不敢耽误的向后奔逃。
赛场中一片混乱,哀嚎声不断。
李叙白带着武德司的司卒苦苦支撑,但是兽群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俨然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断有野兽漏网,冲进赛场,对着溃逃的人群撕咬。
就在众人心生绝望之时,一队队御林军终于赶到了。
场面陡然有了变化。
不断的有野兽倒下,飞溅的鲜血在半空中织成猩红的薄雾。
见此情景,李叙白的身子晃了晃,这口气,终于散了。
杨宛青且战且退,整个人已经杀到麻木了。
虽然兽群的数量大大减少了,但是这些毕竟都是些没有灵智的畜生,闻到血腥气便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
冲进人群中的野兽数量还是格外的惊人。
杨宛青不知道已经厮杀了多久,只觉得这次,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眼前一黑,跌坐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嗬嗬”的声音。
一股腥臭的味道铺面而至。
“噗”的一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一只豹首掉在她的衣裙上。
一个面容干净,目光清澈的年轻郎君提着刀,刀身上有鲜血滴滴滑落。
他站在她的面前。
就像是她的救赎。
她张了张嘴,一言未发的栽倒在地。
昏昏沉沉中,杨宛青感觉到有人试了试她的鼻息,将她背到了背上。
那脊背宽厚,让人觉得十分安稳。
“你是谁?”
“詹湛乐。”
“为什么要救我?”
“不为什么。”
兽群最终死伤殆尽,余下的逃窜入了深林。
赛场之上满地狼藉,尸横遍野。
幸而都是兽尸,大多数人都只是受了伤和惊吓,并无性命之忧。
行宫也没有受到攻击。
与万岁山相对而立的侧峰上,一名老者凭栏而立,手里端着个千里镜,遥遥看到了赛场上发生的一起,万般可惜的叹了口气:“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
老管家在旁边扶着老者走下台阶,低声劝道:“老爷,不必忧心,今日这一场只是个引子,即便不成,也不会对后头的筹谋有什么影响的。”
“可是,出师不利,总要反省的。”老者想了想,对老管家吩咐道:“去查查,那姓李的小子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安排好了一切。”
老管家应声称是,刚要离开,便听见了山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神情一滞,低声道:“老爷,是百里照夜来了,他已经知道受了骗,只怕会对老爷不敬。”
老者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不妨事,你去吧。”
老管家无声的退了下去,走过百里照夜的身旁时,硬是被他周身压抑的恨意吓得哆嗦了一下。
百里照夜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的尽头,看到站在栏杆旁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他曾经无比信服,无比尊崇之人,竟然骗了他。
竟然视他为饵!
一想到他被愚弄了数年,他就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恨意。
“三郎来了,来,坐吧。”老者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百里照夜的愤怒一样,仍是那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指了指面前的石凳道。
百里照夜错了错牙,连平日的礼都没有行,撂了下衣摆,与老者相对而坐。
老者混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三郎觉得我骗了你?”
“难道不是吗?”听到此话,百里照夜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恨又蓬勃而出,双眼猩红的盯着老者,几乎要将他扒皮挫骨。
老者慢条斯理的斟了一盏茶,温和道:“三郎以为,若我对你说了实情,你会如何?”
“......”百里照夜咬牙切齿道:“我,我会阻止你!”
“阻止我?”老者骤然笑出了声:“放弃我们的大业?放弃数年的筹谋?让着大虞朝的江山,从此以后被一个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让陛下从此以后成为牵线的木偶?”
“......”百里照夜脸色一变,半晌无语。
老者神情温和道:“三郎,你之所以愤怒,并非因为我骗了你,利用了你,而是因为,你先写看到你的至亲,死在你的面前,可是,”他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尖利而无情:“三郎,有斗争便会有牺牲,今日是你的至亲,他日是我的至亲,或许有一日,我的性命,也要你来亲手了结,亲手祭旗,你今日不肯,明日不肯,永远不肯,那么,就甘心看着百里家一直沉沦,无法踏足朝堂,就甘心看着大虞朝的江山,风雨飘摇吗?”
“......”百里照夜张了张嘴,满心愤恨,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看到百里照夜的神情,老者知道他的心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了,便放缓了语气道:“我没有告诉你实情,你行事如此周密之下,尚且功亏一篑,若是我将实情告知与你,你心软之下,只怕今日就不仅仅是功亏一篑这样简单了,或许,是我,你,还有你的众多师兄师姐们惨遭屠戮的绝境!”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般劈在百里照夜的头顶。
不是震耳发聩,而是心神俱裂。
百里照夜张了张干涸的嘴,艰难的问了一句:“若,若是,若是今日事成,那,那将是尸横遍野......”
“尸横遍野又如何!”不待百里照夜说完,老者便打断了他的疑问:“大虞朝风雨飘摇,有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若一旦流露出半点颓势,丢掉的就不仅仅是燕云十六州了,还有这大好河山,三郎,到那时,处处都是尸横遍野,你百里家,又能有几人活着?”
老者深深的抽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如今所做之事,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不将自己逼至绝境,又如何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听到这一番话,百里照夜一直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颓然问道:“那么,今日事败,后面的事,可要重新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