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暑气浓。
孟呦呦穿一条纯白雪纺及膝裙,腰间系一根棕皮细带,从办公楼里出来,已是五点过半,热浪依旧滚滚不削。
孟呦呦从包里掏出遮阳伞撑开,她属于冬天怕冷,夏天怕热的体质,皮肤白皙娇嫩,晒多了紫外线容易过敏泛红,因而每逢夏季防护措施一向做得到位。
从办公楼走到出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额头就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伞檐压得比较低的缘故,孟呦呦的视野范围只有三米之内的地面,到了出口处的时候,经过保安亭边上供人员出入的小门,亭里的大爷对她喊了一句:“小孟,你男朋友又来接你下班了!”
外交部的办公区域通过围墙环绕封闭,南北方向各建一道门,北边的这个是主门,车辆通行多从这个门进出。
北门左侧设置了手动推拉式栅栏来控制相关车辆进出,此刻孟呦呦正站在右侧的小门那里。
孟呦呦听到声音,抬高伞檐朝保安亭里望去一眼,对上了大爷满脸皱纹挤在一起的笑脸,心里清楚大爷口中的这个男朋友指的是谁,只浅浅微笑了下,没有出声解释。
随即,孟呦呦的视线朝出口外的路边望去,单牧宸常常站在大门口左侧的路边等她,一直如此。
原本应该顺滑地从右向左掠去的视线,在抬头的一瞬间定住了。
孟呦呦怔怔地看着站在她十米开外一身黑衣的男人,他也在看自己,两人无声对视,时间在一瞬间静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
握着伞柄的那只手,指关节开始泛白,心脏也紧跟着抽痛起来,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痛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越来越少想起他,早上醒来时耳畔的枕头也不再全是水汽,和单牧宸也越来越熟悉。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他为什么非要搅乱她平静的生活?
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残忍!恶毒!
孟呦呦冷淡地移开视线,向左转,仿佛对面的那个人只是陌生人一般。
伞檐一倾,遮住了正前方那道灼热目光,她迈步朝着左前方的墨绿吉普走去。
“等多久了?”孟呦呦笑着问他,“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在车里等就好了。”
“没多久,本来平常训练的时候也要在太阳底下站着,没什么差别。”
孟呦呦点点头,看起来很好奇地问:“今天吃什么?”
“我一个大学同学受伤退役后,在南锣鼓巷那边开了一家老北京铜锅店,前两天刚开业,我们去捧捧场?”
“好。”孟呦呦低头收着伞,一边答。
单牧宸下意识朝右侧方向瞥一眼,转身替她拉开车门。
孟呦呦将收好的伞折叠整理好,敞开包口,放了进去。
刚准备抬腿上车,右小臂倏地被人拽住,那人掌心的厚茧硌着她小臂肌肤。很不舒服。
孟呦呦闭了下眼,强压住满腔迸涌的怒火,转过身去,对人展露一个天使般的微笑,口气疏离而礼貌:“霍营长来首都出差?还是探亲?”
男人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出口的嗓音沙哑而惫倦:“我来找你。”
闻言,孟呦呦唇角轻扯,掀高眼皮子瞅他:“承蒙霍营长百忙之中还有心抽空来看望……”,停顿了下,语调意味不明:“前同事?”
女孩脑袋微歪,眉梢戏谑地挑起,又问:“还是前女友呀?”
“呦呦,我……”
被她打断,孟呦呦略带嘲讽地看向对方的眼睛,“霍营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现在还有事,没时间招待您,霍营长请回吧。”嘴角还挂着过分好看的笑容。
说完这句,随即猛地用力把那只手甩开,径直坐上了车。
单牧宸还维持着单手撑住车门的姿势,他看了看车里面无表情的女孩,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神情沉郁的男人,手一挥,车门应声关上。
引擎轰鸣声碾碎僵持的空气,墨绿吉普的尾喉喷出浑浊的灰烟,尾气裹着未燃尽的汽油味呛进鼻腔,男人还站在原地,胃里涨漫起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感,翻江倒海。
后视镜里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单牧宸拐了个弯,看不见了,孟呦呦脑袋向后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夜里,孟呦呦洗完澡后,床头柜上亮一盏台灯,抱膝坐在床上发呆,不由自主地回想着白天那一幕。
阳台方向突然传来轻微动静,啪嗒一声,孟呦呦回过神来,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湿衣服滑落衣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最近夜里总起大风,有时候早上起来去到阳台,就看见自己昨晚晾上去的衣服灰溜溜地躺在地上。
孟呦呦心情烦躁地穿鞋下床。得!又要重洗一遍。她心中暗下决定,以后洗好衣服,再也不晒在阳台了,要不然洗了都白洗。
孟呦呦走到连通房间和阳台的那道门前,气鼓鼓地一把将门拉开。
与阳台上的变态两两相望。
那变态正一手拿着衣架,一手还拎着她湿哒哒的白色小衣,男人身形僵住,表情有几分呆滞和……尴尬。
霍青山反应了几秒,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它自己掉下来的,我刚翻上来就看见了。”
孟呦呦紧皱着眉,脸色难看,但一声不吭,作势就要把门关上。
见状,男人一个箭步上前。
两人居于房门内外两侧,做力量对抗,一个想关上,一个想挤身进来。
这样差距悬殊的对峙,孟呦呦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眨眼间便光速败下阵来。
男人闪身进房,动作利落迅速。等孟呦呦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经被他圈在门板和他的胸膛之间的狭小领域,处于一种受他绝对力量掌控下的弱势。
鼻息间是她久违了的熟悉气息,她曾经很喜欢的味道。孟呦呦抬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用生硬的口吻命令道:“你放开我!”
可男人不仅没松开,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坚实臂膀还向里收了收。他抬起一只手想去抚摸女孩的脸颊,刚一碰上就被她扭头躲了过去。
“霍青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下午没看见吗?我有男朋友了,我现在喜欢的是别人,你要是再敢骚扰我,我就让我爸打电话给汪团长,举报你私闯机关大院,私闯民宅,还对我耍流氓。
我要让你记过,降职,挨处分。”孟呦呦恶狠狠地说。
男人闷闷一句:“呦呦,我没说过分手。”带着点可怜意味。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此话一出如同火上浇油,孟呦呦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顷刻崩断开来,女孩情绪失控地指责道:“霍青山,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你觉得我孟呦呦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女孩用力去推面前这堵铜墙铁壁,却完全推不动,气急之下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些:“你想让我走,我第二天就得拎包走人。你突然发疯跑回来找我,说你没说过分手,我就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是吗?”因为情绪激动,连带着眼角和脸颊都是红的。
男人的喉腔涩到发疼,像是有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尖针在扎,艰难地说出几个字眼:“对不起。”
女孩嗤笑一声,这时她的情绪已经稍微冷静了点,只一字一字冷声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回去吧,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你。”
男人的手扣在女孩的两侧肩头,低下头来,用鼻尖轻轻蹭着她头顶的发丝,柔声反驳道:“呦呦,别说气话了好吗?你在撒谎,你不喜欢他,你喜欢的人是我。”
女孩垂下眼眸,声音里不带一点情绪:“我没骗你,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上了别人。”每个字都咬得格外郑重。
男人的一只手抬起女孩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直视,“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说你不喜欢我,喜欢别人。”
孟呦呦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的眼睛,张唇说话:“我不喜……”
蓦地,女孩的唇被人堵住,发不出半个音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