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村里大变样。
村口通了大马路,青稞地的大马路拓建了。李居安分得的旱地拆迁,拿到一大笔补偿拆迁款。
他拿到的拆迁款在屯里额度最高,叫孙家人羡慕的很。
孙为民娶了隔壁村的姑娘做媳妇。他娶妻晚,生子也晚。在李居安几个人的闺女都快上初中了,孙为民的闺女才上托班。
几个人笑他:“你这是老来得女啊,还真是千金。真千金。”
孙为民倒是挺开心。
自打上面取消打猎后,孙家的枪支全部上缴,只有孙全德暗中留了一把撅把子作为留念纪念,这把旧式撅把子还是他老爹,孙家老头儿还在的时候,留给他的成人礼,被孙全德留下来暗暗垂泪。
孙为民总能瞧见父亲孙全德坐在房里,望着大山的方向,暗自抹脸,总在怀念跑山打围的日子。但现在山里,几步路一只二级保护动物,再翻几个山头,又是一级保护动物。打哪个动物都是牢底坐穿的日子,叫孙全德动都不敢动。
孙为民叹了口气,想叫阿爸看开点。时代总在往前走,洪流会席卷挨家挨户。
孙全德骂道他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你倒是试试看。”
孙为民才不买账,父亲怼他,他更怼。他说道:“那咋了,咱们好歹本来就是自由跑山的人,不跑山还能跟着李居安做做小生意,要我说,还是厂里最惨。就说陆锦扬,要不是他没跟着李居安在外面做养殖场生意,这回他也得被裁员。”
“啥裁员?”
“开除啊,陆锦扬差点被开除,但他媳妇已经被开除了。”
九六年开始,下岗潮慢慢出现。
第一家防爆器械厂国企宣布破产,亚麻厂、轴承厂等万人大厂裁员,引发工人静坐抗议。铁西区国企业职工约40万人大规模被裁员。
在这几年时间里,兴安岭这片区域的工人,心中诚惶诚恐,但怎么也阻止不了下岗潮的继续。工人越是恐慌下岗潮,下岗潮的席卷就更凶猛,更猛烈。等到两年后,兴安岭这片成为下岗潮重灾区,单位职工减少近1900万人。
再往后,陆锦扬也被开除。
钱丁香还托关系把儿子送进国企,同样下岗。
钱丁香找到宋兰花,进城后抱着宋兰花哭得是梨花带雨:“咱们那年好不容易托关系,叫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进去的,还想抱着铁饭碗,哪知道说开就开了啊。这家里可咋整,孙子刚出生,儿媳闹着要钱,没钱日子咋过。”
钱丁香这几年干不动了,缝纫机也踩不动,小作坊早就盘出去找人接盘。现在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儿子都下岗,钱家陷入困难。
宋兰花也没辙。她没进过工厂,也没去过国企单位。但知道之前在公社做手工作业的姐妹,全都陷入困境。
“这可咋整。”
“还能咋整?得出去找出路啊,要不然混吃等死,谁能接济咱们。”
过去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往外走,县城的青年也在往外走,城里的青年同样在往外走。每个人脑海中都有一个念头:走出去,闯出去,去新的地方,获得新的机遇。
这些年,陈向前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李居安没有拓展更多的产业,只是把原来的产业深耕。
他的蜂蜜场扩大规模,老王的儿子从厂里被开除后,接任老爹的技术,进蜂蜜场帮忙。李居安又请来几个有经验的熟手,把蜂蜜场几个分场都接管过来。
上沪的百货商店里都能看见他场出产的蜂蜜。
李长青的网吧办起来,生意出奇的好。
李居安没太多时间看堂哥。但他每次来,都发现李长青有不一样的变化。李长青网吧盈利赚了钱,买了小汽车,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李长青逢年过节,都会回老家探望父母,后来把父母接出来,两家亲戚多走动,串门,关系很近。
倒不是他不愿意早点接父母出来,而是大爷和大娘说住不惯城里的生活,只觉得拘束。现在大爷大娘腿脚不利索,还真得靠儿子。
大爷和大娘对李居安态度也大变样。在李长青入狱的十多年里,李居安没少照顾老人家,当半个儿子照料着。
大爷今年已经白发苍苍,弓着背,步伐很小,完全是老人的模样。他逢人就夸李居安的好,那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不知道的街坊邻居,还以为他有两个儿子,都夸他福气好。大儿子看完,小儿子看。
大爷叹了口气,对李居安说道:“居安啊,我这大半辈子算是活明白了。活的通透。就是觉得过去愧对老三,愧对你们三房啊。”
李居安同样叹了口气,挤出笑容说道:“说啥呢大爷,这辈子过日子,谁不都是一样过。能过明白就好嘞。”
他现在日子过得好。李长青同样日子过得好。
李居安心中有个缺口,被弥补起来,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又没有遗憾。两世为人,他办到了,也助李长青办到了。两个人如同重叠起来。
李居安回到家,听见母亲宋兰花在喊李晓帮忙择菜。
媳妇林梅端着菜上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喊道:“老公,回家先洗手,待会儿咱们送囡囡去辅导班,囡囡该去练琴了。”
李居安绽放大大的笑容,喊道:“好嘞媳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