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最近在撷英姑娘这边,热情度没有以前那么高了,总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惹得撷英心里不舒服,她性子直,有话不会憋着:“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不要来了跟个柱头一样杵着,神不守舍的,那还不如不来。”
三皇子也不恼,叹了口气说:“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
撷英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皇子说:“父皇传了消息过来,让我收敛一点,又给我安排了一堆破事,所以最近朝廷的一些事也让我插手去做。”
撷英笑道:“那是要重用你啊,恭喜恭喜!”
三皇子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朝廷向来不是我的优势,如今让我介入进去,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准。万一捅了漏子,被有心人拿住,之前攒下的优势就全没了。我正在为此而犯愁呢。”
撷英说:“不然,如果一个皇子要继承大统,那么治理国家的能力是一定不能不具备的,现在另外两位皇子都有自己在朝廷上的助力,陛下让你进入,不是想帮你把这个短板补上又是什么?”
三皇子仍然忧心忡忡:“话是这么说,但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人去做,做得不好,可能就得不偿失了。”
撷英不以为然:“谁天生就会呢,你只要把握一点,顺着陛下的心意去做,保证万无一失。”
三皇子眼睛一亮:“对啊,父皇的心意,最明白的显然是他的身边人,我去问舒公公。”
说着又感激地对撷英说:“一语惊醒梦中人,还要感激姑娘的点拨,如果成功,定当重谢。”
撷英调皮地说:“先欠着,以后入主东宫,再来谢也不迟。”
三皇子郑重承诺:“苍天在上,如我李敬有负佳人,就降下天雷把我收了去。”
说完笑嘻嘻地离开了。
撷英一时无事,就去了玉珑夫人那里,刚好如嫣也在,就说不方便,要离开,玉珑夫人叫住了她,说:“你来得还正合适,我们一起合计合计下一步的行动。”
如嫣就说:“一切谨听夫人吩咐。”
玉珑夫人说:“接下来也跟你们相关,所以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撷英说:“刚才三皇子说要消失一段时间,我应该就没事干了,敲敲边鼓吧。”
夫人说:“未必,届时你可以主动传讯给他,以你现在的地位,他不会置若罔闻的。”
如嫣说:“愿闻其详。”
玉珑夫人道:“目前我们这个结构非常合理,如嫣手上有四皇子,撷英有三皇子,我有二皇子,基本上没有短板,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探听到。同时放出去的消息也一定要准确投递到关键人手里。”
如嫣说:“端木公子对政治不感兴趣,能帮到的忙可能不多。”
夫人说:“不一定,有时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最终决定了事件的走向。这一次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再像上次那样跌倒,我们可能再没有机会站起来。”
撷英说:“上次事件,只有夫人幸存了下来,我们都还未出生,想吸取教训也无能为力。不过请夫人放心,该我做的我决不含糊。”
如嫣关心地问:“接下来我们主动要做的事是哪几件?”
玉珑夫人说:“第一件,如何把吕先生送到辅仁帝的跟前;第二件,贺雨奴的身孕,选择什么样的时机抖出来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第三件,要不要先除掉三皇子,我们自己动手,还是怂恿别人动手?”
一时间房间安静得只闻呼吸之声,三个人都在费力地思考。
如嫣先发言:“还是要请夫人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我们听,我们再提出一些意见,这样才会有的放矢。”
撷英也点头,显然她也赞同这个步骤。
于是玉珑夫人说:“吕先生一事,我觉得放在最后来做,我计划是让二皇子向陛下报告说抓到了吕先生,有话要当面告诉辅仁帝,这样可能有机会见到陛下。”
如嫣说:“夫人的意思,那个时候二皇子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了?”
玉珑夫人说:“应该是这样,目前二皇子是成功几率最高的那一个,又有我们暗中相助,如果他走不到最后,那我们的计划就相当于提前失败。”
撷英问:“那如何剪除另外两位呢?我认为光凭一个贺雨奴,不足以让四皇子失宠。”
夫人说:“四皇子失宠,是另有一事,只是我不方便提前告诉你们。这事极其隐秘,抛出来他就死定了。”
撷英又说:“那何必还让贺雨奴出面?多一道手续,就多一道意外。”
夫人说:“所以想善用这个手段。”
如嫣说:“如果这个手段是指向三皇子呢?”
玉珑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个就是我现在头疼的地方。”
一句话,就指明了方向,一定要让贺雨奴怀了皇室血脉一事跟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如嫣想了又想,提出一个半成品方案:“如果,我们让三皇子得到贺雨奴,然后让三皇子出面指控四皇子秽乱血脉,这样就跟三皇子联系起来了,四皇子也会向三皇子发动反击。只是这样,在陛下心目中,反而给三皇子加分了。”
玉珑夫人赞道:“这个倒是一个好思路,但可以继续完善。”
三人于是又仔细推演了一番计划,最终敲定了下来。
再说三皇子,心里想着如何搭上舒公公这条线,舒公公是铁定的帝党,从不站队,要想他帮自己,必须要在不违背他原则的前提下,同时又有巨大的利益诱惑。
他去找了自己的外公,卫国侯听他这样一说,也表赞成,卫国侯家大业大,想找一条通往某个宦官的关系还是信手拈来的。但侯爷却说:“你是皇子,又是东宫的有力竞争者,舒公公虽然要避嫌,不太会跟你走得近。但也不会跟你走得远,万一你真入主东宫了,他还要留有一点香火情。所以,我认为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但要挑选一件他青睐的宝贝,让事成的几率更高一点。”
三皇子说:“可以,但什么礼物能够投其所好呢?以前他也从来没有流露过对什么东西上心。”
侯爷说:“如果没有偏好,就按大众的思路操作。比如一个太监,无妻无子,会对什么感兴趣?几乎所有的宦官都敛财,但我观察,舒公公是进士出身,有读书人的清高,而且不能致仕,应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么,投这个所好?”
三皇子眼睛一亮,说:“古玩字画,文人雅士之所喜,又还价值连城。只是如果送一幅古画给他,会不会大材小用了,毕竟我所求的又不多。”
侯爷说:“不,尽管拿最有价值的礼物给他,因为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多了,能够先结下善缘,你就比其他皇子领先一步了。”
三皇子又道:“送古画,不如送当朝大画家为他量身定做的画有诚意。外公,我再去找司马繇给我画一幅舒公公的肖像给他,如何?”
侯爷赞叹道:“太好了,司马繇是当朝人物画的第一人,一画难求,你如果能让他画一幅舒公公致仕的肖像,他肯定开心。就是司马繇闲云野鹤惯了,不好找。”
三皇子说:“天助我也,他最近刚来京都。”
侯爷笑道:“老天爷对你如此厚爱,只怕这天命之子,真的着落在你的身上。”
三皇子知道司马繇好酒,好美食,好美姬,所以才会跟自己结为忘年之交,于是在晴明河的钟萃舫定了一桌酒,自己亲自挑选了两名符合司马繇审美的姑娘,并不是大热的名妓,但胜在清雅,是所谓的骨感美人。
司马繇应邀而来,一见两位空谷佳人,抚须笑道:“小友懂我,我就知道定不虚此行。”
他从来不称三皇子,只以“小友”称之,以示不同,可见对三皇子的看重。
当然,三皇子也值得,他出手挑选的酒和菜,都是万中无一的。
酒是吴国酿酒大师白堕出产的珍品“秋醪”,每年仅在中秋前后产出一坛,再分为数十只玉瓶灌装,以三皇子之能,也才搞到了一瓶而已。
而食材则是如今已经绝迹的四腮鲥鱼,也是三皇子找来,叫钟萃舫的厨子烹饪好了端上来。
时值腊月十五,皓月当空,满目皆白,室内春意盎然,佳人左右陪伴,此时三皇子无论提什么要求,司马繇大约都不会拒绝。
三皇子说:“上次大师在宫里作画,还是中秋大宴,如今居然过去好几年了。”
司马繇摇头笑道:“白驹过隙,流年偷换。”
三皇子开门见山:“这次请大师,还是有事相求。”
司马繇摇头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能帮你的,也就是画幅画。”
三皇子问:“宫里父皇身边的舒公公,你有印象吗?”
司马繇想了想,问:“那个长得像宰相的太监?”
三皇子哈哈大笑:“大师的形容,出神入化!可不就是他。”
司马繇问:“要画他?”
三皇子点头道:“大师记得就好,按他的长相画一幅致仕的图,样子神似即可,不用照搬原样。”
司马繇捻须遥想:“这样啊,倒是不难。待我喝完好酒,即兴给你作一幅。”
三皇子拍掌道:“那太好了,就知道难不倒大师。来来来,喝酒喝酒。”
于是一席人再不聊别的,只谈风月。
过了两天,舒公公突然接到三皇子邀请他到府上一叙的信函,说新近得了一幅画,甚为满意,想请他一同欣赏。
舒公公知其意,但既然对方没有说破,他也就随机应变,答应了下来。
交班后,舒公公出了宫,去往三皇子府。进到书房,迎面就看到一幅人物写意,身着官服,志得意满,线条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司马繇的手笔。
再看这人物的样子,似曾相识,觉得是自己熟悉的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感觉张嘴就能说出名字了,但还是倏忽即逝。
三皇子笑着看舒公公的神情,说道:“公公可是想起了此人是谁?”
舒公公笑道:“的确很熟,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三皇子笑而不言,他估计舒公公一定会想出来的。果然,他默数着一、二、三,舒公公就“啊”了一下,指着画,却没有再说什么。
三皇子笑着说:“我请司马繇大师创作的,可得真人几分神韵?”
舒公公忍不住去摸光溜溜的下巴,揪着不存在的胡须。点头道:“大师果然是大师,寥寥几笔,人物神态跃然纸上,只是老奴当不起啊。”
三皇子说:“专门为公公而画,你当不起,谁当得起?这份礼物,公公可入得了眼?”
舒公公大惊,问:“这是送我的?”
三皇子笑道:“不然呢?”
舒公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三皇子施了一礼,说:“谢过三皇子,抬举老奴了。”
于是二人在书房坐下,三皇子上了黑茶,是舒公公惯常的口味。舒公公满意地喝了一口,问道:“三皇子送这么大一礼,可否有什么事用得着老奴?”
三皇子于是说:“父皇前不久给了我一堆朝廷的政务,我很多地方不懂,想请教舒公公怎么做才能得到父皇的认可,舒公公长期陪伴父皇,想必对父皇的心思也了若指掌。”
舒公公沉吟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这个,倒也不难,不知三皇子具体是指哪件政务?”
三皇子笑道:“好几件呢,请公公过目。”
于是拿出准备好的几个奏折,递给舒公公。舒公公翻阅了一下,发现都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想必陛下也只是由浅入深,不让三皇子还没学会走,就让他长跑。
舒公公针对每一件奏折,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三皇子对这几个事,都烂熟于胸了。乍一听舒公公的见解,知道这是父皇的意见,如同拨云见月,不仅解决了这几件政务,而且由此窥见了父皇的一些心理,可谓收获满满。
心想,这礼物送得值了。